皇后一行人浩浩蕩蕩,楚嬌憐由玉俏扶著,心不在焉的走著。身邊的一眾侍女各個面上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樣。
玉俏不解他們為何如此,又瞟了身后一干眾人,忍不住問道:“你們這都是怎么了?往日里你們欺負我們娘娘心性好不與你們計較,一個一個長舌婦一般呱噪,管你們都不聽。今日這一個個的是怎么了?都吞了啞藥嗎?”
一眾宮人身子抖了抖,愣是沒敢回話。玉俏有些生氣,楚嬌憐卻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沖她搖了搖頭。玉俏張了張口還想說些什么,突然聽到不遠處有笑聲,空靈清透,不由得望去,見兩個淺色衣裳的女子在御河邊嬉鬧。
楚嬌憐面露不解,玉俏輕聲解釋道:“娘娘,那是…那是陛下新納進宮的蕭美人和李美人。”
新帝即位時間不長,卻是朝中佞臣進獻美人的好時機。短短數月,宮中美人就多了數倍。楚嬌憐笑了笑,這就是帝王。那趙漣漪還能得意多久呢?
待眾人靠近,那兩個女子才聽到聲音回過頭來,相貌清麗、嬌俏可愛。他們雖未見過楚嬌憐,可這宮中有孕女子只有中宮皇后一人,二人不敢造次,連忙上前行禮,恭敬道:“臣妾參見皇后娘娘。”
她二人剛剛嬉鬧的時候出了些薄汗,雙頰紅紅的。楚嬌憐不由得想起自己還在楚府撲蝴蝶的情景,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似的。眼前的兩人進宮不久,年紀又輕,正是喜歡玩耍嬉鬧的年紀。在經歷幾年,在深宮中浸染,她們又能保留下多少今日的純良?
“起來吧,你們自玩去吧,不必多禮。”楚嬌憐淡淡的道,說罷轉身要走。
就在這時,身后響起乍聽起來嬌柔,卻隱含譏誚的聲音:“皇后娘娘請留步。”這是趙漣漪的聲音,兩個美人也忙轉過身去對皇貴妃行禮。
楚嬌憐慢慢回身,看著高昂著頭,一副目中無人樣子的趙漣漪,緩緩說道:“皇貴妃何事?”
趙漣漪只頷首行禮,上下打量一眼皇后,唇邊蕩起肆意的笑。對那兩名妃妾道:“你們都退下吧,本宮與皇后有話說。”那語氣絲毫沒有敬意。
楚嬌憐挑了下眉,并未說話。心中嗤笑,趙漣漪這個皇貴妃,做的愈發得意了。看來過不了多久,就能取而代之坐上皇后的寶座了。
兩個美人似有為難,雖然皇后娘娘不理后宮之事,可畢竟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尚未發話,皇貴妃便自作主張讓她們退下,這于理不合。可如今執掌后宮的是皇貴妃娘娘,二人也是不敢得罪,一時間站在遠處不知所措起來。
趙漣漪面露不快,心中想著,賤人!本宮發話你們居然敢不聽?就因為本宮不是皇后嗎?待本宮坐上皇后寶座,定要把你們一個個抽筋扒皮,凌遲處死才能解我今日之辱!
她剛想出言責難,楚嬌憐清冷的聲音響起:“你們下去吧。”
二美人如獲大赦,連忙屈身告退。趙漣漪又揮手要讓楚嬌憐身邊的宮人都退下,玉俏連忙警惕的蹙起了眉,楚嬌憐也皺眉道:“皇貴妃這是做什么?有話就說吧。”
趙漣漪笑了一聲,繡帕掩唇道:“臣妾要與娘娘說的,可是娘娘的私事,娘娘還要留這么多宮人在身邊嗎?”
楚嬌憐冷笑一聲,似是聽到了什么笑話一般:“本宮還有什么私事?本宮身邊的宮人,不也都是你安排的?本宮現在還有什么是不能被人聽的?”
趙漣漪看著她冷笑著的臉,也跟著冷笑了起來:“那若是您的娘家事呢?”說罷垂眸看向自己繡著繁復花紋的袖口,仿佛全不在意楚嬌憐的決定,認真欣賞著上面繡著的花團錦簇。
楚嬌憐默了一下,還是揮退了其他宮人,只留下玉俏,冷冷道:“你說吧。”
“玉俏,你且扶住了你家娘娘。”漣漪唇角的笑愈發張狂,仰首說道。她簡直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大笑出來,她已經迫不及待,在腦中描繪著楚嬌憐聽到這個消息時破碎的臉。這么久了,她一直是一副看破紅塵的樣子,她趙漣漪今日倒要看看,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后還能不能維持住這讓人惡心的淡漠神情!
楚嬌憐不由得嗤笑一聲,怎么?怕她受不住打擊?廢后嗎?“你有話便說,不說我便回宮休息去了。”說罷轉身就走。
趙漣漪并未阻止,頭微微一揚,手抖了抖絲帕,雙眸也淡淡的看向手中的帕子,另一只手慢慢撫著繡帕上的牡丹繡花,聲音飄飄蕩蕩,不疾不徐的輕輕道:“娘娘別急,且聽臣妾說~你娘家要被滿門抄斬了。”
趙漣漪平靜的聲音穿透楚嬌憐的耳膜。心中猛地揪住,握緊了玉俏的手。一時間動彈不得,也發不出聲音。
“你胡說什么?我們娘娘乃后宮之首,母家戰功赫赫,對皇家忠心耿耿日月可見!你說這話,就不怕皇上怪罪嗎?”玉俏急急地扶住她家娘娘,也顧不得那是高高在上的皇貴妃,大聲喝道。
趙漣漪只站在那里不說話,滿面譏笑,眼睛瞟著楚嬌憐激烈的反應。來啊,你聽到了!讓我看看你是什么表情!
“你…呼…”楚嬌憐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將身子轉回,扶住肚子又深深起了兩口氣才又開口道:“你把你剛剛說的話…再給本宮說一遍。”
“呵呵,皇后娘娘,您的娘家,楚府上下,楚老太爺、楚老爺、和楚少爺,妄圖謀權篡位,罔顧國法,要被滿門抄斬了。承親王詐死欺君,得罪了陛下,已經在被押解回京的路上,陛下準備削了他輔政之權,奪了親王名號,接下來就看心情了,說不準哪,也會一并處死!”漣漪用帕子掩住唇,已經掩飾不住自己的笑意,忍得太久,竟忍得咳了兩聲。
生怕笑的太大聲,她又清了清嗓子緩了緩才道:“皇上念及娘娘身懷龍嗣,與娘家未有勾結,并未追究,娘娘您還是千尊萬貴的皇后娘娘…”
啪——!趙漣漪的臉偏向一側,卻毫無詫異之態,唇角還微微勾著,仿佛剛剛那一耳光并未打在她的臉上似的。慢慢回過面容,撫了撫臉笑著道:“皇后娘娘,您生氣,打罵臣妾都是應該的,可現在,您是不是更應該趕緊去跟陛下求情呢?”
去吧,去求情吧!陛下不知怎樣想的,居然還要留你性命!這怎么可以?你今日知曉此事,然后趕過去與陛下大吵一架,最好把孩子也氣掉,這樣就可以激怒陛下把你也砍了,那我趙漣漪,就是千尊萬貴的皇后了!趙漣漪越想越得意,雙肩都已經微微抖著,簡直就快要大笑出聲。
楚嬌憐愣了愣才回神。是啊,求情!她楚嬌憐還懷著他的孩子,哪怕貶為庶人,流放苦寒之地,至少也要饒她家人一命啊!楚嬌憐提起裙角往勤政殿跑。身后的玉俏急的大叫,“娘娘!小心龍裔啊!”說罷便提裙追了過去。
可楚嬌憐已經顧不得了,全都顧不得了!她跑得急促,完全不像一個即將臨盆的孕婦,不要命的像勤政殿奔跑著,哪怕是輕巧靈便的玉俏都追不上她。都是她的錯,全都是她的錯!她全家的命,都是她親手葬送的!
她跑到勤政殿門口,就要直接沖進去,門口的侍衛攔住了她。裴忠青就在門前,在楚嬌憐飛奔而來之時,他就看見了。此時他心情無比沉重,這個時候,他該如何?他只是個侍衛,能做的事情太少了!
“讓我進去!我要見陛下!”楚嬌憐尖聲嘶吼了出來。自從嫁入襄王府,她的性子就一天比一天沉靜。入了后宮,她更是將一切都看的很淡。她不想爭寵,不想出現在夏侯殤眼前,她只希望她安安靜靜的生下孩子,能讓夏侯殤看在孩子的份上對自己的家人心軟一點,哪怕只有一點點!可如今,他還是出手了,毫不留情,冷酷殘忍!
“娘娘,您身子沉重,小心鳳體。”裴忠青沉吟了半天,只說出這么一句。
“裴忠青,莫要攔我!人命關天,讓我進去!”楚嬌憐的眼淚都飛了出來,哪怕只有一絲希望,她也要試上一試!
裴忠青輕輕搖了搖頭,有些無法直視楚嬌憐因為淚意而顯得仿佛已經碎裂了的雙眸。沉吟了片刻,只能輕聲道:“娘娘,容屬下進去稟報一聲。娘娘直接進去,怕要適得其反。”
“好!”楚嬌憐六神無主,只能拼命點頭,抓住裴忠青的衣袖,顫聲道:“裴忠青,我求求你!求求你……”
求他什么?他能為她做些什么?裴忠青唇角溢出一絲苦笑,輕輕點了點頭,仿佛是安慰,看了一眼才積極追來的玉俏,隨后轉身進殿。
“陛下,皇后娘娘在殿外求見。”夏侯殤身邊的死士裴忠青頷首道。
夏侯殤皺了皺眉,其實他早就聽到了殿外的喧嘩,只是故意視而不見。登基之后,她何時主動來找過他?從自己坐上皇帝寶座,他的妻子突然間就離自己遠了。她看見自己也不像以前一樣眸中盛著慢慢的愛意與期待,面容變得清冷疏離。而他,也因為楚家的事刻意的躲避她,不愿見她。
此時突然來求見,定是漣漪將楚家的事情告訴她了,這個趙漣漪,真的是太慣著她了!夏侯殤想著趙漣漪,眼中露出了自己都未發覺的厭惡,他本想瞞著她到孩子出生的,趙漣漪行事如今愈發沒有規矩了。夏侯殤邊想邊皺著眉道:“外面冷,讓她進來吧。”
裴忠青看著帝王面上的厭惡,心中猛縮,皇后娘娘到底是哪里不好?讓他生出如此心思?皇后娘娘深情一片卻錯付了旁人,如今還遭受這樣的下場,真真是不值啊!
楚嬌憐急步進殿,跑得太急身子又重,此時頭暈目眩。將將看到了殿中正位上坐著的身影,步伐踉蹌不穩,撲通一聲跪坐在地上,又吃力的正了正身子,端跪在地,淚眼婆娑道:“陛下,臣妾求陛下饒過臣妾母家!他們都是忠心耿耿,何來謀逆之說?定是有人誣陷的!”
她雖心知此時是夏侯殤一力促成,卻不敢明言。只求他念及祖父和父親年邁,楚家又是一心輔佐他坐上皇位,自己…自己還懷著他的嫡子。雖然那不是他第一次有孩子,雖然那孩子的母親是自己,但是那孩子的父親畢竟是他啊!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希望能求冷血無情的他網開一面。
夏侯殤低頭盯著跪在那里的楚嬌憐,她的肚子已經那樣大了,自己有多久沒見到她了?此時的她渾身顫抖,發絲因跑得太急而凌亂不堪,面色并未因為奔跑而變得紅潤,而是愈發蒼白泛青。本來他是最討厭女人如此不注重自己的容貌,但此時看著她,心卻猛然間疼了起來。夏侯殤心中一動,有些明白,為何原本想好的除掉楚家每一個人,這個未出世的孩子也不想要了的,可在關鍵時刻卻還是沒能做到,找了個蹩腳的理由留下了他們母子的性命的原因。竟是因為,他動了真心嗎?這可是帝王的大忌啊!
楚嬌憐見他沒說話,趕緊膝行了幾步,抓住帝王的袍角,維持許久的清冷早已灰飛煙滅,現在只剩下絕望的哭喊:“陛下,陛下!求求您,千錯萬錯都是臣妾的錯!都是臣妾的錯!求陛下恩準,廢了臣妾,待生下龍裔后賜死臣妾,只求留臣妾的家人一條命啊陛下!”
夏侯殤心中一痛,她想死?她想生下孩子就死?不知為何,夏侯殤突然控制不住心中的情緒,怒火中燒的冷笑道:“你的錯?你什么錯?后悔傾心于朕嫁朕為妻了?還是覺得楚家助朕登上皇位錯了?”她后悔了?不,不行!這決不允許!
可此時的楚嬌憐因為絕望悲痛,已經思維混亂,只一味的說著:“求陛下饒過臣妾母家!求陛下饒過臣妾母家!千錯萬錯都是臣妾的錯,求陛下刺死臣妾!……”
夏侯殤怒極反笑,冷聲道:“呵,好!朕給你指條明路,你去找你父兄,讓他們將虎符交出,朕可以饒他們不死。但是你!就是爛了,也得給朕待在鳳坤宮!”
楚嬌憐別的什么都在乎不得,只求保住家人性命,“陛下,臣妾這就去找父兄,讓他們交出虎符!”說罷連滾帶爬的就往外跑。
夏侯殤見她動作之大,毫不在意腹中之子的樣子心中怒火更勝。就算是交出虎符,朕也有的是機會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