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密之極且有迷魂陣法守護的紫竹樓,悄無聲息地涌入了一大群人,足有三四十位,持刀佩劍,裝束各異,屏氣凝神立于階下。這群人的后面,啞公忐忑跟隨著,不斷拿袖子擦著額上的汗水。
云飛飛已認(rèn)出,這些人正是在紫竹林外救下他們的那些怪異高手。為首一人,羽扇綸巾,皮膚白皙,甚是斯文清秀,如非腰間在長袍下隱隱露出的劍柄,倒跟普通落拓文士沒有兩樣。另一人身材粗壯威猛,滿臉短髭,一雙滾圓巨眼正四下打量,忽看到云飛飛,頓時咧嘴一笑,居然甚是憨厚,正是救下葉子時自稱老武之漢子。而扶住丁香的那人,身形極是高大,連扶著丁香的手掌都有常人兩倍大,丁香和他站在一起,簡直像是個六七歲孩童,要仰起頭來才能夠著他胸脯。他身畔一容光嫵媚的紅衣女子笑道:“大長,快放開你的手吧,不要把人家小姑娘嚇壞了。”
大長應(yīng)了一聲,松開了手,摸著腦袋道:“奇怪了,紅姑。公子為什么和這兩個小女孩子在一起?他以前對這些女孩子們可是避之唯恐不及呢!”
敢情這紅衣女子便叫做紅姑了,她亦疑惑地在云飛飛和丁香身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這時只聞“當(dāng)”地一聲,卻是啞婆從廊上走來,一眼見到這許多人,驚得手一抖,將端著的清粥連碗掉落地上,登時碎了。她竟顧不得多作理會,急急沖上前來,一邊推搡著那文士模樣的人,一邊啞啞作語。
那文士笑道:“婆婆,我們只是拜見一下盟主,問個安,不會擾他休息。”
啞婆連連擺手,又向啞公打著手勢,兩人一齊將眾人向外推去。他們地位顯然不低,一群豪氣干云的高手甚是忌憚,被他們一推,竟然齊齊后退,直退至屋外的菜地里,將肥綠的青菜碧韭踩得凌亂不堪,而啞婆等已顧不得心疼他們的菜地,還只是焦急地將眾人向外趕去。
文士隱約看得懂他們的手勢,正是指葉子不愿意見他們,隨了眾人退了幾步,忽然嘆一口氣,跪倒在地間,長嘆道:“開天盟無主,譬如群龍無首,早晚作鳥獸散,盟主啊盟主,難道你真的忍見父輩大業(yè)一朝淪落,同儕兄弟受人凌逼?”
其余眾人一見文士跪下,紛然跪下,“盟主”“公子”的呼聲越來越高。
開天盟?丁香的嘴巴張得更大了,這回足可以塞進(jìn)只鵝蛋了。
云飛飛隱隱猜出點苗頭,但此時文士話語一出,心頭還是震驚了一下。
受盡下俗俚夫折辱零落腌臜穢物之間的葉子,是當(dāng)年那笑傲江湖睥睨天下的葉三公子葉翔?
風(fēng)華絕世的少年貴公子,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落魄酒鬼之間,距離有多遠(yuǎn)?差別有多大?究竟又是誰帶給他這天懸地隔的兩重身份?
這時,老武已經(jīng)吼了起來:“公子,我知道一定是狗皇帝暗算了你,你不用擔(dān)心,咱們兄弟還有的是人馬,沖到京城去,宰了司馬澄那忘恩負(fù)義的混蛋!咱們能幫他坐上皇帝寶座,一樣可以把他拉下來!媽的,我們就擁公子你做皇帝,皇后娘娘也不用另行冊封,就直接當(dāng)你的皇后得了!”
他的話頭一開,那些漢子立刻群情洶涌,喝罵聲一片,啞公啞婆知道葉子心情不佳,根本不愿再見昔日兄弟,急著要阻止時,哪里阻攔得住?
而云飛飛也算聽出,這些人罵的,全是皇帝司馬澄,顯然認(rèn)定是司馬澄暗算了他們開天盟的盟主葉翔。
她不禁抬頭看向樓上。緊閉的窗戶后,葉子應(yīng)該已經(jīng)聽到這些動靜了吧?
如果他真是那名震天下的葉翔,淪落到那樣不堪的地步,可真是比云飛飛不知慘了多少倍了。
可她還是沒法把那有著溫和微笑的葉子和開天盟盟主葉翔聯(lián)系在一起,直到樓上的窗戶突然在暄鬧中洞開。
“住口!”葉子披了一襲素色袍子,指骨蒼白突出的雙手按緊窗欞,冷冷立于窗口。他緊抿著唇,黑眸子凌厲地在樓下眾人面容上一掃而過。
所有的暄嚷瞬間平息,安靜如夜間的一池秋水。這些方才連皇帝都不放在眼里的鐵血男兒,仰視著樓上孤獨立著的青年男子,沉默肅立,竟有淚光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