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一派在高山之上,山腰云霧繚繞,從山門向下看,像是漂浮在云間。
葉織在抵達之前特意取掉了身上一切和魔教有關的事物,并在快到山門前的地方就下劍步行——使用法術就是自曝身份,她既然想混進歸一派里去查探杜行云的房間,就不能在眾目睽睽下施放出一點魔修的氣息。
鹿子澗四人和其楦就跟著她步行拾級而上。說真的,那一層層的白玉磚石鋪著好看,但是并沒有太多人踩上去過,門內弟子多是直接御劍至大門的。更有些膽大的,看長輩們不在,干脆會直接飛進山門內。
以至于這幾個人沿著階梯走上來,讓守門的弟子有些吃驚,不知道他們哪來的閑情逸致爬山路。
“子澗師兄,子池師兄,子溪師兄,子洄師姐,你們回來了!”看門的弟子入門時間尚短,看到這四個人忙不迭一一問好,像繞口令似的嘰里咕嚕一大串。
往??词厣介T的要四名弟子。今日卻只剩下了一個。鹿子澗沖這個師弟點點頭:“子琪,其他三個人哪里去了?門內發生什么事了么?”
被換作子琪的這位師弟沒想到高高在上的大師兄竟然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先是一愣,然后連忙又行了個禮:“回師兄,門內未有發生大事。就是后山那邊,剛剛拿住了一個魔修,其他師兄師弟們都沒見過魔修,紛紛趕過去看熱鬧呢。”
“這魔修是來做什么的?”
“不知道,剛抓住呢,”子琪道,看樣子他也好奇的很,要不是還有大門要看,他早也跟過去湊熱鬧呢,“子玎師姐她們現在應該就在審問?!?/p>
鹿子澗搖搖頭。聽起來門內似乎并無損失,現在送其楦到掌門那里要緊,他便不再詢問了。
葉織和依在她身邊的其楦對于守門弟子來說是新面孔,按照規矩是要盤查一番,但她又是跟著掌門親授的四個弟子進來的,于是子琪只是好奇地看了他們幾眼,沒多說什么。
離遠了大門,葉織快走了幾步跟上鹿子澗,調侃道:“你們的麻煩真是不少啊,一事連著一事,弟子們還談何清修?”
鹿子澗認真答道:“我門弟子在練功房里修煉,那里不會受到干擾,自然打擾不到清修?,F在咋意外面湊熱鬧的,都是修煉結束的人。”
葉織微笑點頭道:“原來是這樣啊?!?/p>
暗中翻了個白眼。同這不會搭茬的家伙說話真是沒趣,她現在有些想念趙羽了,葉織挑釁趙羽,是一挑一個準,大半年不見,也不知道自己不在,那家伙有沒有被初雪收拾的屁滾尿流。
其楦被送到了掌門那里,鹿子澗進去匯報事體,葉織怕掌門瞧出自己的底細,特意躲得遠遠的。
其楦有些不樂意地被托付給掌門杜行舟。杜行舟叫徒弟來端上了助眠的糖水,過了片刻,沉沉睡去的其楦被抱到了偏房。
鹿子澗講了杜行云的事情。
他多少有些忐忑。師父和師叔是少年時就熟識的伙伴,如果師父執意相信師叔的清白,那他們可就辯解不清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杜行舟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道:“我知道了。”
鹿子澗眨了眨眼睛,一時不知道說什么。
杜行舟捏著眉心:“這下我們要收拾的爛攤子可不少。我得快些通知無當掌門其珩。還有,追查杜行云背后同黨的事情,就拜托給你了,子澗。”
鹿子澗連忙低頭道:“弟子職責所在?!?/p>
杜行舟發出了類似嗤笑一樣的聲音,鹿子澗驚異地抬頭,卻看到他的表情有些荒涼的樣子?!斑@世上哪有什么‘職責所在’……無非都是自己的選擇罷了?!?/p>
鹿子澗看杜行舟的表現,心中忽然有了些猜測,他猶豫了一下,試探地問道:“師父……您,是不是知道師叔他——”
杜行舟擺了擺手,明顯不想再提。但臉上是溫和的。“子澗,”他稍仰頭看向鹿子澗,一字一句道:“我四個親授的徒弟,我最看重你?!?/p>
鹿子澗有些惶恐。
“以后你做事少顧慮些繁雜的規矩?!倍判兄鄣溃骸安灰`心?!?/p>
鹿子澗將這短短一句教誨牢牢記在心里。
杜行舟躺在椅子里,看上去就是一個普通的、即使疲憊也得擔起太多責任的中年人一樣?!跋氯グ?。”
鹿子澗退出了掌門的房間。
他滿心都是疑問。師父對于師叔忽然的死訊一點吃驚的表示都沒有,甚至對他的叛變行為也沒有多少怒火。
仔細想想,當初他們四個就是被師父指定去了北境搜索的,否則怎能就那么巧,在中原五國廣袤大地上,偏生叫他們給撞見了杜行云暗中謀劃的壞事呢?
鹿子澗心里撲通通地跳起來。
掌門是不是早就察覺到什么了?還是說……其實,他一切盡在掌握?
鹿子澗臨走出院子前停住了腳步,回首,目光通過修建整齊的綠茵茵的中庭,看向漆成灰白色的書房,門沒有關上,他仍可以看到師父坐在竹椅上,緊縮著眉頭,大半個身子沒在陰影里,肩膀耷拉著。
這場景像是滾燙的開水,激得鹿子澗瞬間縮回了目光。
原來師父并不是內心毫無波動。鹿子澗想。他倒是寧愿沒有看到師父這么沮喪頹唐的一面。
跨出院子,方子溪他們迎上來,著急地問:“師父怎么說?”
鹿子澗收起剛才的心思,臉上什么端倪都不露。“師父說他去同無當派道歉,門派里,杜行云的事情我來調查。”
嚴子洄重重松了口氣:“沒有責罰我們啊?!?/p>
鹿子澗笑了:“我們又沒有做錯事。”
“可那到底是師叔啊……”
“任務終于完成了,”方子溪碰了碰葉織的胳膊肘:“我們可以歇口氣了,我請你吃飯,你給我們講講魔教的事情好不好?——山下的小鎮里有不少不錯的小館子。”
葉織說:“不,我要先去看看杜行云的住處。”
方子溪低聲道:“房子又不會跑掉?!辈贿^還是給葉織指了方向。于是一行五人不作休息,剛交了任務,又馬不停蹄地趕往了后山。
越靠近后山寢房處,喧嘩的聲音越大,向來清心寡欲的道修們少有能發出這樣興奮的起哄聲,實在是有失體統的很。
方子溪聽得都皺起了眉頭:“其實到這時候,這幫家伙就是需要讓行云師叔好好治一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