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織順著歸一派山門的階梯向下走，非常堅定地拒絕了鹿子澗繼續送下去的提議——她一陣還要潛回歸一派呢，這位大師兄一直跟著她，她可怎么劫人？

葉織走的遠了些，確認鹿子澗向后山返回了，于是她在樹叢里蒙了面，為了避免魔修的法力驚動旁人，她悄無聲息地從高墻上翻回了歸一派。

好在她這些年行走江湖，經歷的陣仗多了，純粹用體力潛行也是足夠拿手的。

她按照白天記下的路徑悄悄返回，又不完全走來時的大道，專門向樹叢茂密的地方鉆。歸一派地處南方，這個季節里還有不少蚊蟲，葉織當初準備行囊的時候，根本沒想到北境的白浮山上能用得到驅蚊的藥草，現在便有些傻眼。

她人家的地盤上，又不能太頻繁地動用法術。沒等她走出兩里路，被叮了滿頭包不說，頭發都被樹枝勾的亂七八糟的。

“這個趙羽……”葉織一邊在歸一派異常茂盛的樹木中費勁前行，一邊抱怨道：“他最好給我一個好理由，解釋解釋為什么會突然出現在歸一派里。這也便罷了，他竟然還被捉住……”

葉織嘮嘮叨叨的。“走之前還叫我小心，我應該反過來叫他小心才是……”

剛才鹿子澗陪著葉織走的那段路，葉織又在樹林中重新走了一遍。沒有人在旁邊同她聊天，只有蟲鳴和樹枝摩擦的聲音，黑暗顯得更加寂靜，這段路就格外漫長。

鹿子澗分別前提到過，他一陣還要去掌門那里，葉織便不擔心在這條路上尷尬相遇。她是不是抬頭望著天上的月亮，把暗夜里趕路的不滿一一記在趙羽賬上。

晚上的小廣場上人影零落，都是在練功的，見不到白天群審囚犯的場景。好在葉織方才在席間，曾狀若不經意地問過，那魔修會被關在哪里，心里多少有數。辨認了方向，她沖歸一派后山的小湖那邊去。

魔修向來詭計多端，有不少出乎意料的外門邪法，只采用簡單的囚禁方法總是會叫他們跑掉。所以歸一派在幾十年前特意置換了新方式。

被關押的人在水面之下——這是葉織所聽說的。

如此一來，就算被束縛了法力的魔修仍有什么歪法保存了逃離的力量，也不得不將其用在維持呼吸上，分不出力氣掙脫鐵鎖。

葉織真挺佩服想出這法子的人的。

她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面，湖面上安詳地浮著一片月亮，不遠處還有湖心小亭和曲折的長廊。若不是提前打聽好，葉織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關人的地方竟然是在這么一個湖景之下。

這時正逢一陣水聲，葉織連忙俯身在一旁的灌木里，屏住呼吸。

只見到白天廣場小臺上那個神色傲氣的女修從水中輕巧躍出，邊走邊忙著將衣袍上的水抖落下來，完全沒注意到近在咫尺的葉織。

這就是嚴子洄他們口中的子玎吧……

等這道修走遠了，葉織方從藏身之處站起，她專門留意了這女修出水的方位，特意繞了個圈子，從更遠七八丈一些的地方下水。

湖水里掛著橫七豎八的鐵鏈，在多年的浸泡下長出綠色的銹，有的還掛上了湖藻。鐵鏈里熔合著能夠鎖住法力的礦石，因此這湖里的法力氣息都是一片混沌。

在這里，就算是近在咫尺，也難以辨別別人的法力。葉織嘴里吐出幾個泡泡，放心地掐訣給自己供氧。

避水術。在水里可以讓她呼吸自如，甚至可以說話。

葉織小心地繞過一條條有她小臂粗的鐵鏈，朝湖中間慢慢游去。

近了。透過沙沙的月光，她可以大抵辨認出湖水里熟悉的人影。

葉織見趙羽至少胳膊腿兒都沒缺，便先笑了，正準備說兩句笑話調侃他，卻忽然看到旁邊的陰影中，還有一個嬌小的身影。

葉織沒想到這么晚的時候，竟然還有人看著囚犯——畢竟趙羽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值不得什么大陣仗。

她吃了一驚，趁對方還沒發現自己之前，連忙向后一退，手指翻飛，嘴里喃喃幾句，渾身變得透明，整個人消失在沁涼的湖水里。

就這么一會兒工夫，陰影里的人又上前了一點，進入了月光的區域。

是嚴子洄。

她剛才確實是提前離開，說來查看情況的。可是此時已過了一個半時辰，她怎的還在這里？

葉織悄悄靠近了一些。

嚴子洄板著臉，瞪著趙羽，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葉織心里嘀咕一句，這兩人之前不會是有仇吧，如果嚴子洄此番要惡整趙羽一把，那這可就難辦了……

嚴子洄接下來說的話，讓葉織萬萬沒料到。

“子玎走了，”她稍稍嘟起嘴巴：“我們可以好好說話了。”

趙羽似乎被捆得有些難受，稍稍動了動：“你不必……”

嚴子洄打斷他：“哼，你別想太多了，今日整個門派都被你驚動了，我可救不了你。”

趙羽歪著腦袋看了看嚴子洄，笑了：“那你來這里干嘛？”

葉織在旁邊悄悄看著，現在見趙羽那笑里甚至有幾分寵溺，心里隱隱有了些不靠譜的猜測。

嚴子洄接著兇巴巴地說：“你說，我來這里做什么？——你一直告訴我你是道盟的人！弄了半天，你竟然是個魔修！”

趙羽勾起嘴角，放沉聲音，故意把聲調講的很誘惑：“怎么？我是魔修，你就不喜歡我了么？”

他這一笑效果很好，嚴子洄的臉上浮起紅暈，嘟噥了幾句什么“不要轉移話題”。前幾日給葉織留下的古板印象，全被嬌羞少女給取代了。

葉織按了按眉心。

趙羽這個白癡……同誰發展感情不好，偏偏找上了歸一派掌門的關門弟子。

葉織忽然想起一件事：一年前李飛指認趙羽同道修糾葛不清，還把趙羽丟到了黑蓮殿面壁——她一直以為這又是李飛的一次誣告，沒想到那廝竟然說的是真的！看來她還錯怪了李飛一次。

葉織見嚴子洄雖然嘴上嚴厲，但多半是會負責把趙羽帶走的。她便向后慢慢退去，打算假裝什么都沒看見，讓這對鴛鴦自己玩兒去。

這時，對面忽然響起了另外一個人的聲音。

“子洄，沒想到你竟然這樣不辨是非，暗中同魔修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