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羽說：“然而她和卜天的行蹤，讓杜行云全告訴了他們的師父。隔了一天，康行芊一家三口就遭遇了悲劇。”

葉織回憶著杜行云的舉止，一邊將他與這樣的事情聯系起來。

在葉織的想象中，青年的杜行云臉上要平滑的多，也許氣質不像現在這樣古板，但也不會是多么討喜的樣子。

那時，師姊康行芊剛剛在其他同門的警告下匆匆逃亡，拋下了房間里二十年的記憶：可愛的小擺件，雜文傳奇，還有她精心照顧了七八年的白蘭，這些東西曾經都是在那潔白柔荑遍遍溫柔撫摸過的，如今卻被她這樣輕易的丟下。

她連歸一派的道袍都沒有帶走。穿著月白的便服匆匆離開了。

也是，門派要絞殺她，她也沒有再自認歸一弟子的理由了。

杜行云不想讓她走。他也許是覺得自己如那些花草泥偶般被拋棄，再也無法與她有聯系，也許他覺得康行芊只是一時的迷糊。他認為自己有必要拯救她。

青年的杜行云低垂著眉眼，繞過師兄弟們的主意，他到了師父的門前，深吸一口氣，叩響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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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織搖搖頭：“無怪乎杜行舟與他情薄——連初隱都不齒杜行云哩。做出這樣的事情……”

趙羽卻說：“我覺得我能理解他。”

葉織給他悚了一跳，扭頭看去。

趙羽擺弄著手里的空碗，也不看她，只是聳聳肩：“康行芊可是去投奔卜天了啊。道修和魔修怎能在一起呢，這是不可原諒的事情。”

葉織想起了趙羽同嚴子洄的事情，同情之意從心頭泛起，拍拍趙羽的肩，權作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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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的試煉同葉織想象的不同，不是廝殺，而是入陣。

陣法在中原五國尚未發展成型，只是擁有最簡單的效果而已。幻蓮教是魔教中的大教，所擁有的陣法稍稍要威力大些。

“非常簡單，這個陣法只是在展現你回憶中的恐懼部分，在陣法里待的時間最短的人算輸。”說話的是右侍，從幻蓮殿時起便跟隨初隱的家伙。

所以說即使四個候選人之一早先已經死掉了一個，這次還是要堅持淘汰一名，葉織活動了下關節，將敵意的目光送給初雪。

這次是她退出就好了。

“你們三個，可要量力而為。”他冷冰冰地提醒道：“小心不要瘋掉了。”

右侍剛剛離開，初雪獨自面對葉織和趙羽，一點也不怵，反而便得意洋洋地沖他們仰頭道：“你們兩個肯定要淘汰一個咯，你們關系這么好，不如現下就快些商量好，免得一陣還得較勁。”

葉織沖她丟了個白眼：“我看是你自己退出比較方便。”

初雪搖搖手指，嬌聲說：“這一次我一定會贏的。”

葉織還沒回答什么，初雪就第一個縱身跳進陣法里去。陣法就設在大殿外的廣場上，不少教徒圍在旁邊湊熱鬧。

右侍和其他六位負責的教友聯手啟動了法陣。

在外面可以隱隱約約看到法陣展示出來的畫面，繽紛閃爍，透過幻影，葉織看到初雪的神色確實有幾分游刃有余。

初雪在法陣里從大早上一直呆到了星上夜幕，最后她累得原地盤膝而坐，而法陣展示的內容千篇一律——在樹叢中匆忙地穿梭，穿梭，撞開叢叢樹葉，目光所及之處全是綠色。

這法陣提取的記憶是按照時間順序排列的。葉織等得無聊，懶洋洋地猜想，初雪在入教之前，大約是什么叢林野孩子之類的角色，才會涉及這么多和叢林有關的“恐怖”記憶。

而現在看來，小時候初雪所懼怕的這些叢林回憶，明顯被陣法算作了“恐懼”，可她現在長大成人，對這些畫面已經沒有多少感受了，甚至無聊地坐在地上打起了呵欠。

這樣很不公平誒……葉織想到，和初雪不同，葉織自己小時候因為環境所限，基本沒懼怕過什么東西，這樣，她就不像初雪那樣有那么多不痛不癢的“恐怖回憶”來耗時間了。

現在看起來，初雪果然占有極大的優勢。

她眼珠稍稍轉向了趙羽的方向。趙羽的神色在大太陽下有些蒼白，葉織只當他是緊張。

從來沒聽他提起過他的童年呢……不知道趙羽那邊的情況怎么樣……

葉織不會放棄的，她打定了主意。她一定要贏。

初雪下場的時候，那幾個維持陣法的魔修已經換了五撥了，他們打坐的地方都留下了深深的汗漬。

葉織活動了一下久等到僵硬的關節，沖初雪做出鄙視的手勢，正要氣勢全開地上去，趙羽的溫潤的聲線卻在后面平靜地響起：“我放棄。”

葉織差點絆倒了自己的腳。她和初雪同時難以置信地看向趙羽。這人雖然平時做事溫吞，但是在這件事上從來沒有敷衍過。

趙羽站在槐樹投映下的陰影里，表情有些模糊不明。葉織看不清他。

他的放棄得到了右侍的肯定，后者站起身來，宣布：“趙羽放棄候選資格，初雪和葉織留待下一次競爭。”

葉織返身過去他跟前，用眼神表達疑問。

趙羽似乎只是放棄了一頓飯似的，態度如常，沖她無奈地笑了笑：“恭喜你了。”

葉織卻沒有什么喜色。她審視著趙羽：“你為什么不敢上去？”

“不敢”這個詞明顯正中問題靶心，趙羽的眉頭瑟縮了一下，避開葉織的眼神。

葉織不是窮追到底的人，她看趙羽不想告訴她，她就停住了腳步，看他匆匆的背影穿過林道，月光一截一截地落到他身上。

他過去有什么不想給別人看的東西，甚至讓他直接放棄認輸呢？

罷了，只要不會害到我，他就算有什么天大的秘密，也和我無關。葉織扭頭沖另一個方向走了。

這次贏得簡單，她自己也沒料到。而一年之后的最后一次試煉，將是與初雪面對面的比試。初雪雖然人經常嬌滴滴的，但是下手從都比漢子更狠辣。

那會是一場艱辛異常的戰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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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織在自己教門內沒閑下來幾天，到來年春天的時候，初隱又將葉織叫道書房。

“這幾個月來，歸一派已現亂象。你速速去拿了狐妖妖丹，取了低微道修的法力，混到歸一派去。可要防著，別讓這偌大一個教派，頃刻間讓人家滅個干凈。”

葉織可想象不出氣勢恢弘的歸一山門毀于一旦的場景，對初隱的話只當做危言聳聽。彼時的她可沒想到，在之后不到一年的光景里，她不僅當真目睹了到歸一派山火遍野的樣子，而且還不止一次。

初隱吩咐給葉織的話，葉織卻只聽了一半。

他叫葉織偽裝成道修，去帶藝拜師入歸一派，還指點了一個名字，說這道修為人糊涂的很，只要能力足夠，嘴巴甜一些，便統統收入門下，悉心教導，向來不問出處。

葉織下了山門，一路上溜達到歸一派山腳下，沒找到什么道修叫她殺。

準確的說，是沒有罪足至死的道修。

葉織至今還堅持著她的原則，自己有一套審判規矩，非罪人不殺。

這樣的堅持給本來極好混進歸一派的葉織增添了不少難度。最后她賣掉了自己收藏的幾本古書，換成銀兩，買通了一個山民，成功“成為”了那村民的遠房親戚，然后費勁了口舌，得到了給歸一派掃地的活計。

這可不是好辦的事情。畢竟，道修從不提倡享受，他們將自己能做的一切事情都親自包辦，其中自然包括了掃地。所以他們根本不缺一個掃地的。

葉織編出了一通瞎話，言辭懇切地說什么、自己是向來向往道法，可是苦于天賦愚鈍，無法修習，至少允許自己能夠在這里工作，一睹眾道修的風姿。

掌管門內雜務的是鹿子澗，不過這點小事還勞煩不到他，幾個道修們一合計，最后決定給葉織生造出這么個活兒，還堅持要給她每月的五吊銅板。

這個薪資可是算高的很了。在皇門里掃地說不定也是這些。葉織知道這些薪資是這幾個濫好人道修準備自己湊，百般推脫不掉，只能決定隨后每個月往他們院子里丟些等價的草藥什么的，算是做一回田螺姑娘了。

她這可知道，原來道修所說的修身養性從不是套話。這些天真的好心腸們也只能存活在單純的道門之中了。

她在路上慢悠悠地掃，還偶爾得探頭探腦的，提防著不要被鹿子澗他們看見。如果被他們看見，可是真的說不清楚——就算之前他們關系不錯，可她換了身份出現在這里，誰都會以為她是來搞鬼的。

誰能相信，她一個幻蓮教大名鼎鼎的魔頭，偷偷潛入第一道門歸一派來，是來做好事的呢？

葉織想著想著自己都樂了，掃著葉子，嘴角掩飾不住笑意。

她這樣，隱藏身份默默無名，預備著在危機時刻跳出來威風救場，應該也算的上是傳說掃地僧般的人物了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