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芊死的很冤。”卜天說。“開開心心去向師父獻寶,可馮落英想要的不只是一枚妖丹。他什么都想要……”
“后來……”卜天眼神有些發(fā)散,回憶起自己當初匆匆趕到,卻只看到兩具尸體的場景:“后來我就到這里來了。行芊寧愿不要命了也要護下這一群鳥,那我就繼續(xù)守在這里罷了。”
他盯著指頭上站著的胖小鳥兒。
葉織猶豫又奇怪地道:“那……那令郎您就不管了么……?”
卜天說:“嘖,我當時又不曉得他還活著——大概是行芊給他用了假死的法術(shù),防著馮落英又拿孩兒來要挾我。當時也沒仔細看……”
“那現(xiàn)在知道了,您以后會回何來山么?”
卜天換了個坐姿,小鳥從左手指尖跳到右手上。他不在意地說:“那小子現(xiàn)在不都長大了么,我看他混的挺好。我從他生下來就沒照看過他幾日,現(xiàn)在也沒必要出去妄作生父。”
葉織說:“也是。”心想:沒差,你不出去,方子溪可以進來找你。他尋親生父母尋的苦,回頭這事我肯定不會向他隱瞞的。
葉織回過神來想起自己來這里的目的,便打聽起初隱的事情來。卜天一聽初隱的名字,身上的憂郁氣質(zhì)就被惱火取代了,一連串抱怨吐出來。
“我到谷里安置下來,只有他猜出我的所在,到這里借探望之名偷走了我的《百丹譜》。”初隱氣咻咻地道:“我給他寫信,告訴他如果膽敢把這本書的內(nèi)容公之于眾,就等著我割了他的腦袋。他倒是沒把書給別人看,但是盯上了云笛的妖丹,每隔一段時間就想過來搶。”
“昨天他來時,功力有所長進,竟然捉走了一只。”卜天心疼道,渾像個護山的山神。
不遠處那里確實有打斗的痕跡。葉織看看卜天手指上那只小胖鳥,心里想,如果是她自己,多半下不來手宰殺這樣一個可愛的小東西。
“慢著,”葉織疑惑道:“《百丹譜》既然一直在初隱手上,為什么我在杜行云手中見到過狐妖妖丹那一頁的抄本?”
“那書寫了前后三年多,疏漏間讓人抓住機會抄下幾頁是正常的。”卜天不在意地說:“我只管守著云笛便是。”
葉織看他態(tài)度,仿佛并不是因為在意云笛會惹出的禍患而執(zhí)意守著,更像是為了延續(xù)康行芊一個夙愿。
她覺得有趣:“你們?yōu)榱艘粋€云笛大動干戈至此,那么前面九十九種妖怪的死活卻無所謂么?”
卜天道:“我只顧行芊,其他天下億萬生靈和我也無關(guān)。”
葉織左顧右盼了一陣,考慮自己接下來該如何。她本想可以按照初隱的法子也隨便成仙算了,但一則守在這里的卜天很難對付,二則……她看那小鳥圓溜溜的眼珠和光滑美麗的羽毛,如果真叫她殺它取丹,葉織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下得去手。
她發(fā)現(xiàn)自己陷入了一個信息的困境——她不知道刻苦修煉成仙和走捷徑殺妖取丹成仙的結(jié)果有何不同。
也許走捷徑會讓之后的路更難,甚至會在之后遭到天譴,又也許兩者根本沒有區(qū)別。
不考慮結(jié)果的話,她有些不忍心去宰殺這歌喉動人的鳥雀,可她又不想承擔百年后無法成仙的失敗結(jié)果。
她抓抓頭發(fā),真希望現(xiàn)在天上能一道雷把初隱劈下來,證明走捷徑成仙是要遭天譴的——這樣她就不用面對這樣艱難的選擇了。
擺在眼前的道路,少有優(yōu)劣分明的。大多都是迷霧籠罩不知前途的岔路,很多人走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這種危險也算是人生的一種別樣魅力了。
卜天將葉織的神色收入眼底,張嘴嘲諷道:“如我所料——又想保全自己柔軟的良心,卻又舍不下利益。”
葉織反駁說:“你嘲笑我做什么?你該鄙視的應(yīng)當是馮落英、初隱之流吧。”
卜天轉(zhuǎn)開眼珠:“半斤八兩……無所謂你如何說,反正你以后就別想離開這里了。等你我二人都化作泥土,這云笛的秘密就可以保全了。”
葉織才不會任由卜天將自己困在這里,她用眼角觀察著四周的地形,心里琢磨著發(fā)起突然襲擊的勝算。
如果制服了卜天,那么她接下來無論是狠下心取云笛的妖丹,還是暫時放棄這成仙捷徑,都可以從容考慮了。
卜天看出了葉織眼神里的敵意,揚手將云笛放飛了。那鳥兒撲棱棱飛走,回到樹林深處的巢中,那里有十幾只同伴,藍色的羽毛在葉間投下的陽光璀璨地閃爍著,互相嘰嘰咕咕地嘮叨著什么,連這短促的嘮叨聲都像歡快的圓舞曲一樣動聽。
卜天望望那邊上下翻飛的動靜,收回眼神,對上葉織的眼神,卻露出稱贊的表情:“看來你是準備要拋棄那點不必要的仁慈了?……這樣很好。你看,普天下心軟的都逃不過慘死,心黑的倒能活的自在。你這個選擇,很聰明,嗯,很聰明。”
葉織道:“我可沒說我非取妖丹不可。對付你,可不是為了那妖丹,是因為你管的太寬了。”
卜天嘿了一聲:“你如果真放了你出去,恐怕不到一天我這無名谷就讓蜂擁而至的修者踏平了。”
葉織道:“你這人的想法也真是逗趣,就算我心懷不軌地想要妖丹,這么好的事情我不個人獨享,告訴旁人做什么?而且——”她看準了時機,話沒說完,就從靴子里抽出匕首,向卜天沖去。沒有法術(shù)的加成,只是以尋常的身體剛跑了半步,就不適應(yīng)得很。
好在兩人之間距離不遠,葉織很快撲到卜天近前,揮著匕首就要刺他胸口,卜天撤了一步讓開,抬手去抓葉織的手腕。
葉織五指一松,匕首就劃出短短的弧線,左手穩(wěn)穩(wěn)接住了,反手去刺卜天的背。初隱用力擰著身子躲過了,葉織右手又擊了過來,準確地拍在卜天的傷口上。
卜天哼了一聲,忍痛沒有退縮,抓住葉織的手臂用力將她甩在樹上,砰的一聲,樹葉樹枝簌簌被震下來。葉織用力抽回手臂三兩下爬上了樹。緩了幾息又抓住時機從上方撲下去,把卜天摜在地上。
卜天身法更勝一籌卻渾身是傷,葉織力量不及便希望以技巧取勝。兩人各有弱點,于是一時間僵持住了,半晌沒分出勝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