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管著軍餉被盜案,可我并沒有大動作,每日規規矩矩的上朝,然后就待在公主府,反倒讓昌榮越發不安起來。
素云給我倒酒:“公主,你說幕后推手會上套嗎?”
“蒙江不是說了嘛,確定是昌榮的人,我們已經把消息給了德慶,何須我動手,讓她們自己去咬,我只管讓這事水落石出。”
蒙江快步跑進來:“公主,出事了。”
我心中一緊:“何事?”
“保護云歡回來的人半路遇到了殺手,云歡走丟了。”
手里的酒杯脫手砸在地上,我一顆心都緊縮起來:“他們要殺云歡。”
素云想不通:“那云歡都成傻子了還殺他做什么?”
我細細一想,忙問道:“蒙江,云歡身上是不是有什么東西?”
蒙江認真想了想,恍然大悟:“對了,那云歡有塊玉佩,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了。”
我明白過來:“那可不是普通的玉佩,那是鏢王的信物,云府出事的消息只怕已經傳開了,云府鏢局占了鏢王之位五十多年,若說沒人眼紅是不可能的,只怕是其他鏢局為了這塊玉佩而來。”
蒙江急了:“那云歡不是很危險?”
我一時心急,也想不到辦法,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文墨說他會些拳腳,想必自保有余,細細尋找吧。”
“是。”
蒙江剛到門口,韓集就進來了。
“公主。”
我詫異的問道:“韓集?你不是和文墨去晉州了嗎?”
“自然是回來了。”
梁文墨搖著折扇進來,看臉色便知收獲不少。看他這副樣子,我也放心了:“說吧。”
梁文墨先細細的品了一盞茶,方才開口:“晉州郡尉徐青言多年來貪污軍餉共計三百一十九萬兩,每一條都查清了,這次,德慶公主是保不了他了。”
“徐青言逃過了昌榮的陷害,誰想卻自己斷了后路,若是昌榮知道,也不會花那么大的力氣去冤枉他了。”
“你們查的怎么樣了?”
蒙江道:“只找到那些尸體,二公主的人趕到時,被盜的軍餉已經被三公主轉移出了乾州。”
我劃拉著茶盞:“所以,昌榮這一局,還是敗了。”
梁文墨笑起來:“你和昌榮公主都是要動徐青言,她選擇去冤枉,你選擇去查徐青言的暗賬,無論怎么說,還是你的法子更好。”
我端起茶盞:“查案是你的強項,我不在行,以茶代酒,敬你。”
梁文墨挑挑眉,也就領受了。
“你還有心事?”
被他看穿了,我就不瞞著,嘆了口氣說道:“終究沒能為云府報仇,知道兇手是誰,卻沒有證據。”
梁文墨扯了扯笑意:“來日方長。”
這個我倒是明白,為此也沒有爭辯什么。
早朝之上,梁文墨把所有證據擺上來,德慶無從狡辯,明帝當場就下旨廢了徐青言,打入天牢,秋后問斬,只是接替徐青言的張吉仁卻是昌榮的人,倒讓我一陣可惜。
這一件事結了,我也就清閑了不少,梁文墨偷閑來找她下棋。
梁文墨打趣道:“聽說寧王送了不少美人入宮。”
我笑了笑比劃道:“二十個。”
梁文墨秉承一向的口無遮攔:“你說這寧王還真是膽挺大啊,幸好太后前年就沒了,否則,好好的美人進宮,又得浪費二十副棺材抬出來。”
我沒心思聽他閑扯,把弄著棋子:“今天,六月二十五了。”
“是啊,那些個孝廉要進長安了。”
“德慶剛剛損失了徐青言,只怕此時急著要把自己的人推上高位,她越是著急,破綻就越多。”
“若她按捺下去呢?”
“那就逼她。”
梁文墨咂咂嘴:“你們姐妹五人,一個比一個心狠手辣,只是我想不明白,為何你們首先要對付的是三公主而不是二公主?”
我認認真真的想了想,很肯定的說道:“看她不怎么順眼。”
額,這個理由,梁文墨覺得自己無法反駁,也就識趣的不多嘴了。
蒙江跑著進來:“公主,找到云歡了,就在城外的破廟里。”
梁文墨道:“找到了就帶來啊。”
蒙江有些為難了:“他不和我們走,縮在佛像旁動都不動。”
我一聽消息就站起來了,也不知為何心里會特別高興,故作隨意的說道:“只怕他被嚇得不輕,莫要在驚到他了,正巧我也沒有事,與你們一起去。”
話雖這樣說,天知道我此刻有多么緊張,他可是我有著婚約的夫君,也不知長什么樣,是什么性子,手腳還齊不齊全。隨著蒙江到了城外破廟,我的人怕驚到云歡,都守住廟外。我輕輕推開半掩的廟門,撲鼻就是一大股霉臭味,放輕步子走進去,果然在落塵的佛像下找到了一個瑟瑟發抖的少年,只是蓬頭垢面的看不清模樣。聽見有人靠近的聲音,少年先是一驚,害怕的縮在角落,待看清我立馬伸手攻過來,蒙江等人一驚,立馬就要動手,云歡卻不動了,似乎是察覺到我沒有威脅。
我盡量擠出笑意。讓你看起來和善些:“別怕,我不是來傷害你的。”
云歡臉上滿是污漬,頭發也是凌亂,活脫脫像個乞丐,比我高出一個頭還多,這就樣看著我,讓我有些難為情。云歡伸出臟臟的手,輕輕碰了碰我的臉,陌生害怕的問:“你是誰?”
,第一次有人摸我的臉,我能感覺他手指的溫度,臉頰越發滾燙,一下子就忘了怎么說話,還是蒙江道:“這是舒華公主。”
云歡縮了縮,似乎沒明白,還是看著我,黑亮的眼睛帶著陌生和恐懼。我放輕聲音,以防被人聽出聲音里夾雜的羞澀:“我叫千昭。”
云歡默然了許久,才開口,滿是陌生:“小千。”
第一次有人這樣叫我,我有些不習慣,但心里卻漫起一絲奇怪的感覺,這一聲小千叫進了我的心里,我應了,朝他攤開手:“和我走吧。”這話有些奇怪,說完我又臉紅了。云歡不動,現在的他,對任何人都沒有絕對的信任。
屋頂一陣瓦片碎裂的聲音,緊接著就是一陣利箭破空的聲音。
蒙江臉色大變:“有刺客,保護公主。”
蒙江說晚了,我早已被云歡拉到了一邊,他手里拿著一把血跡斑斑的長劍,渾身上下滿是野獸般防備的戾氣,蒙江的人也忙退進了破廟內,刺客直接沖進來。看架勢,就是沖著云歡的玉佩來的,梁文墨說的不錯,云歡的身手的確不錯,不但能護著自己,還能與那些刺客打個平手,第一次見面就這樣被他護著,我承認我有一些小心動。等等,事情不對。我還未想明白,一把大刀就朝我砍過來,我一時沒注意,等我回神時,那刺客已經被殺,云歡護著我跌在地上,后背一大道血口。
我心中一緊,忙喊道:“云歡。”
興許是太疼了,加之多日逃命的勞累,云歡徹底暈死過去,倒在我身上不省人事,就這樣,我在混戰中被云歡壓在了身下,僵硬的動都不敢動,直到蒙江他們打完了,才把云歡扶起來,我被壓得夠嗆,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我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他壓了,雖然誰都不說,但我是紅著臉回到府里的。
梁文墨得了消息,立馬就趕過來了,一見我沒事,方才放了心又開始啰啰嗦嗦起來:“我剛剛回家,還沒坐下呢,就聽說你渾身是血的回來,可把我嚇壞了。”
我已經換了衣服,解釋道:“那是云歡的血,不是我的。”
梁文墨搖著折扇:“怎么?初次相見,他就為你挨了一刀?”
聽他這樣說,我又臉紅了,垂著頭不說話,可能是我的動作看起來太愧疚了,梁文墨砸著嘴揶揄:“孽緣啊,這云歡就是欠你的,你又欠了他一個人情。”
我不想和他多說,說起正事:“我想起件事,突然覺得軍餉一事似乎并不簡單,云歡被追殺那么久,早已力竭,仍能護著我與那些人鏢局刺客打個平手,那云陽帶著押鏢的人可都是云府的高手,必是在云歡之上,一般的人怎會滅了他們?還有能力屠了云府?”
梁文墨皺了眉頭:“你在懷疑什么?”
“蒙江說,動手的人武功極高,出手極快,一般人沒這樣的能力。”
梁文墨猜想著問:“你是說,這些是死士?”
我點點頭:“對,而且很多。”
梁文墨露了疑惑:“昌榮公主哪里有能力訓練這么多死士?”
我的心沉了沉:“若真的是昌榮,只怕事情不簡單。”
我們都沒有說話了,若昌榮真的有那么多死士,若真的把她逼急了,只怕她會喪心病狂到把所有人都除掉,想到這里,我變了主意:“我原想著,等孝廉作假案一過,就對付昌榮,可現在想想,只怕不妥。”
“你還是先避一避,等查實了再說。”
王嬤嬤進來笑道:“公主,云歡已經醒了。”
聽到這話,我有些激動,但還是按捺住了:“他受了傷,讓他好好休息吧。”
“可他已經來了。”王嬤嬤笑的合不攏嘴,她是知道云歡與我的關系的,看樣子很滿意,我也有了一絲期待。往外一看,門口的確站著位俊美少年,淡紫色的衣袍,綁著同色的發帶,筆墨難以描繪的溫潤,如我看著他一般,靜靜的看著我,我慢慢紅的耳朵,忙錯開目光假裝喝茶。
梁文墨滿是稀罕的站起來打量:“天啊,千昭,你這是撿到寶了,我前幾年見他的時候,雖知道他長得俊俏,沒想到短短幾年,真成了美男子啊。”
云歡慢慢過來,看著我不說話,抱拳見了禮。
我問王嬤嬤:“大夫可看了,怎么說?”
王嬤嬤笑道:“大夫說了,那些皮外傷倒是無妨,只是這頭上的傷有些費勁。”
梁文墨圍著云歡左瞧右看:“我覺得沒啥啊,這男人啊,若是既俊美又聰明,那就是造孽,我看現在就挺好。”
我懶得理他,問云歡:“可餓了?想吃什么就告訴王嬤嬤,不要怕。”
云歡有些拘束的在我身邊坐下來,低低的喊了聲:“小千。”
我的心都被喊得輕顫了許久,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些:“別怕,他們都是好人。”
梁文墨道:“這小子似乎對你挺特別的,他功夫挺不錯了,長得也養眼,干脆你就隨身帶著他,給自己做個侍衛多好,總比帶著蒙江他們這些大老爺們好。”
被他這樣一說,我更是燒紅了耳朵,忙打斷他:“行了,別出餿主意了,要沒事就走吧,我累了,想要睡一會兒。”
梁文墨伸了個懶腰站起來:“你看看你看看,這多了個美少年陪著,就看不起我們這種老大叔了,無情無義,見色忘友啊。”
話雖這么說,臨走了還不忘調戲一把云歡。
云歡就這樣看著我,我有些不好意思,王嬤嬤站在一旁笑的不行,我撐不住了,有些匆忙地說道:“王嬤嬤,給云歡收拾間屋子出來,另外,明日把最好的大夫請來。”
“是。”
等王嬤嬤把云歡勸走了,我方才想起正事:“那些孝廉也就這幾天進京。”
韓集和蒙江對望了一眼,問道:“公主可是有什么打算?”
我心思一轉也就有了主意:“你們去給三公主安排的孝廉找些麻煩,不要太過分,但必須要熱熱鬧鬧,讓長安城都知道。”
他們沒有多問,想來明白我的意思了,立馬就出去辦,我心里自有我的打算,就等著孝廉入京了。孝廉上殿謝恩的前一日,我摔傷了腿,其實也是絆了一下,并沒有傷到什么地方,但我聲稱傷的不輕,父皇便恩準我歇息,至于在朝中如何,還是梁文墨帶來的消息。
“你可沒看到,簡直太激烈了。”梁文墨品了口熱茶,比手畫腳的說道:“這幾日,那些個孝廉什么丑事都出了,在長安傳的是沸沸揚揚,今日早朝,御史大夫劉宇直接上奏陳述此事,德慶公主還沒來得及辯解,汝陽公主就呈上了一疊罪證,直指孝廉作假,沒想到,溫嫻公主也出來作證,說那些孝廉曾當街調戲她府上的丫鬟,皇上大怒,下令徹查此事。”
我笑了笑,知道此事的勝算大了許多:“有汝陽的物證和溫嫻的人證,德慶必輸無疑,現在就看,昌榮會不會再踩上一腳了。”
梁文墨挑挑眉:“昌榮公主似乎在忙其他事。”
我眼皮一跳:“何事?”
“不清楚,我已經讓他們去查了。”
我心里不安:“現在,我,汝陽,溫嫻都咬死了德慶,昌榮卻意外的沒有插手,看來,是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梁文墨突然記起一件事:“對了,中秋節,寧王進京。”
我看著他,似乎一時沒有明白。
梁文墨提醒道:“先帝只有皇上和寧王兩個兒子,現在皇上無子,寧王卻有三個兒子,只怕他,有些其他心思。”
我吐納一口氣:“這倒不急,我的這幾個妹妹,我還是了解的,既然都有了奪嫡的心思,父皇也默許了,就不會讓人半路出來阻撓,到時候,寧王要想做什么,只怕沒那么容易。”
梁文墨笑了:“內斗。”
我笑了笑,抬頭就見云歡站在門口。梁文墨一下子就不正經了:“哎喲,云歡來了,快進來快進來。”云歡小心翼翼的進來,梁文墨一雙桃花眼笑意盈盈:“看來王嬤嬤是真把云歡當做你的人來照顧了。”
‘你的人’這三個字,被他說的千回百轉,我有些害羞,打量起云歡,見他身上穿的衣服,都是上好的料子,做工也是精致無比,配上他那俊俏的臉蛋,從哪看都是主子的派頭。
我問道:“有事嗎?”
云歡搖搖頭:“沒有。”忸怩了半刻,方才又說:“我沒地方去,就到處走走。”
我想明白了:“是蒙江他們不帶你?”云歡點點頭,像極了委屈的孩子。
梁文墨笑道:“想必是王嬤嬤的舉動,讓他們以為你看上他了,他們自然不敢帶他亂跑,再說了,他這副樣子,傻乎乎的,能做什么呀?”
云歡垂著頭,很是委屈:“我不傻。”
梁文墨忍不住笑起來:“呦呵,還狡辯。”
我白了他一眼,輕聲安慰他:“你的傷還未養好,蒙江他們不帶你去是怕你再傷著,你若無聊,可以來找我。”
云歡這才抬頭看著我,乖乖的點頭,對上他一雙澄凈的眼睛,我更加羞澀,干咳了幾聲假裝拿起手邊的書翻看。
梁文墨懶散的品了口茶:“怎么,護犢子了?”
王八蛋,明明看出來我害羞還說,我指著門口:“梁文墨,慢走,不送。”
梁文墨連連咂嘴:“我發現,就因為這小子,你已經趕了我三次了。”
我打趣他:“廷尉大人,你還是早些去把孝廉作假案做個了結吧,莫要等寧王入京了,還沒個頭緒。”
梁文墨起身拍拍衣服:“也好,不打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