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一場,我頭痛欲裂,讓人備水沐浴后,方才舒坦了不少。
素云正給我擦頭發,蒙江進來:“公主,昨夜又有陰兵在城外傷人,長安郡尉已經帶人趕過去了。”
“知道了。”
蒙江頓了一下,小心問道:“公主不管管嗎?”
“不想管,隨它吧。”
“是。”
蒙江疑惑的看看我,想必是猜不明白我的心思,前幾日還讓他處處留心,怎醉了一夜,就又不想管了,他剛剛出門就是一聲大喝,可把我和素云嚇了一跳。
“云歡,快住手,誰讓你挖的?”
云歡應是被嚇了一跳,我還未到門口,就聽見他很沒有氣勢的說道:“小千把這塊地給我了。”
我出來時,見院子的水仙已經被挖了許多,抬眼看著云歡:“誰讓你挖這些花的?”
云歡以為我生氣了,越發害怕:“你說這塊地給我了,我以為我可以隨便弄。”
蒙江吼他:“這府里的水仙是公主最喜歡的,誰都不可以動。”
“可她說不喜歡水仙。”
聽見這話,蒙江和素云都是一驚,轉頭看向我。我默然了許久,低聲說道:“我已經答應把這塊地給你,就隨你吧。”
聽聞這樣說了,蒙江也只好把鋤頭還給他。我本欲進屋,又提醒道:“干活的時候,把袖子卷起來。”
云歡看看自己,的確弄了一身的泥,乖乖點頭。
韓集跑著進來:“公主,廷尉大人醒了。”
我一聽,也不管還穿著女裝,抬腳就跑,蒙江和韓集立馬跟上去。
我進來時,梁文墨剛剛喝了藥,一見我的打扮,就皺皺眉。
我可算放心了:“文墨,你可算是醒了。”
“我醒了又不是什么大事,怎這副樣子就跑來了?”
我松了口氣:“看你還有力氣和我頂嘴,便知你恢復的不錯。”
“這幾日可發生了什么大事?”
“沒什么大事,你安心養傷吧。”
“陰兵一事如何了?”
“長安人心惶惶,父皇信了那個妖道的話,打算祭祀上天。”
梁文墨笑起來:“他們做的越多,破綻就越多。”
“我知道,聽說長安郡尉帶人去了城外查陰兵一事,我也想去看看,或許會有線索。”
“也好,去吧,只是蒙江和韓集太過顯眼,他們陪你去,不太好。”
“我自有打算。”
我說的打算,就是換上女裝,帶著云歡出城,我也藏了私心,想和他單獨呆一會兒,我鮮少穿女裝,為此熟悉我女裝的人并不多,加上云歡這副樣子,我們兩個同行,旁人只當做是哪家的公子小姐出城游玩,并不會放在心上。
云歡很開心,一路上都在說話,我一向最煩旁人啰嗦,卻很喜歡聽他說話,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他說著。到了陰兵傷人的地方,長安郡尉正帶人在檢查,我立馬拉了云歡躲在一邊。不過半刻,長安郡尉吩咐人收拾尸體,帶著人離開,等他們走遠了,我和云歡才出來。
云歡小聲問我:“小千,他們干什么呀?”
“找東西,你也去四處去看看有沒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哦。”
我們分開尋找,周圍都是樹林,腳下腐爛的落葉被太陽一曬,升起一股帶著異味的悶熱,走在上面綿軟無聲,我撿了根樹枝,這里扒拉一下,那里扒拉一下,果然發現了一處異樣,跑過去扒開落葉一看,便是一堆灰燼,我把手帕拿出來,包了一撮灰燼,細細放好,繼續翻找著線索。
背后泛起一股涼意,我心中一寒,立馬滾開躲過,四五個刺客揮劍就砍,我站起來就要跑,云歡不知從哪出來的,擋在我面前,赤手空拳的與那些刺客打在一起,費力搶了一把劍拉著我躲過那些殺招。
我躲在云歡身后說道:“他們都是死士,留不得。”
“要殺嗎?”
“殺”
聽我這樣說,云歡也就不客氣了,一手拉著我,一手提劍與他們廝殺,我能感覺劍氣劃過臉頰,一縷頭發被劍氣生生斬斷,刺客死的差不多了,云歡轉過來,我正奇怪,他已經一把將我拉入懷中,長劍越過我的肩,深插入最后一名刺客的心窩。我回過神,不由的松了口氣,只是很可惜我的頭發,就這樣被削了一縷。
云歡低頭看著我,眉眼間滿是笑意:“嚇到沒有?”
我搖搖頭:“沒有,走吧。”
我心里已經想透很多,急著回去與梁文墨商議,余光看見云歡撿起地上那一縷斷發,小心收好,小跑跟上我,心里不知怎么的竟升起一絲甜蜜,假裝沒有看見。
離長安城還遠,天公不作美了,原本晴朗的天色瞬間就烏云壓頂,還未來得及反應,豆大的雨點就砸了下來,前不著村后不著店,連個避雨的地方都沒有。
我指著一棵大樹說道:“快,去那棵大樹下躲躲。”
云歡拉著我:“下雨的時候不能躲在樹下。”
他四處看看,除了一塊殘碑,再無其他東西,云歡拉著我過去,脫下衣服披在身上,雙手拉著衣領拄在殘碑上,恰好給我撐起了一個避雨的地方,我就被他環在懷里,很清晰的能夠感覺到他身上的溫度,云歡也不知道避諱,目不轉睛的看著我,我有些尷尬,垂著頭刻意躲開,緊緊的靠著殘碑,也不管后背濕透。
“小千,你好漂亮。”
我耳尖通紅,垂著頭不說話。
“你也很聰明,是那種又漂亮又聰明的女孩子。”
我尷尬的不知要說什么,傻乎乎的應了一聲:“哦。”
云歡細細的看著我:“你的耳朵怎么那么紅?”
額,傻子,哪壺不開提哪壺,我捂著耳朵垂著頭,就是不想他看見,自小到大,我都沒像這幾天這樣,動不動就臉紅過呢。我聽見一絲極低的輕笑,剛抬頭,就對上云歡的眼睛,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抬手就去蒙他的眼睛,“看什么看?不許看。”
云歡笑的露出一口大白牙:“小千,王嬤嬤說,我們有婚約,你是我未過門的媳婦,是不是真的?”
我一下就僵住了,沒想到云歡已經知道了,難怪他會這樣粘著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把手放下來還是繼續蒙著。
“小千,你怎么不說話啊?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
云歡又笑了起來,一把拉下我的手,傻乎乎的笑道:“你是我未過門的媳婦。”
聽他這樣說,我嚇了一大跳,立馬去捂住他的嘴:“這話不能亂說知道嗎?”
云歡點點頭,把我的手拿下來,小聲告訴我:“王嬤嬤說了,這話只能和你說,不能告訴別人的。”
王嬤嬤是母后最信任的人,自是把母后每一個遺愿都盡心盡力的去完成,也不難想象她為何要告訴云歡,想必是想讓我們少些波折。她如此細心的交代云歡,也是知道此事還不宜說破,畢竟母后已經仙逝,云陽夫婦也仙逝,知道此事的只有我和王嬤嬤,總不能憑我們的兩句話,當真就把我嫁給云歡,而且還是這副樣子的云歡。雖然我敢沖破祖制參與奪嫡,但心里還是牢記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祖訓,即便云歡成了這副樣子,我也并不嫌棄他,可是父皇卻不會接受,看來此事要挑明還真是不易啊。
過了許久,雨勢方才退去,我們都濕透了,我的衣服沾了水就貼在身上,十分尷尬,云歡把衣服披在我身上,還細心的把她的頭發拿出來,雖然衣服濕的,但我心里還是很感動。
云歡扶著我的肩,很認真的說道:“答應我一件事。”
我看著他,想不透什么事要這么認真的說。“以后不要喝那么多酒,女孩子喝多了,對身體不好。”
我一陣驚訝,他就要我答應這件事?看我沒答應,云歡竟捏了捏我的鼻子:“你答不答應?”
我被他這樣親密的動作弄得有些呆愣,傻傻的點點頭,云歡笑起來,很開心的樣子:“那你不能反悔。”
我回過神來,很豪氣的說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我從不食言。”
天色也不早了,我們也就不再耽誤,往城里趕去,路上話也多了不少。
剛到府外,便察覺氣氛不對,我心里一慌,提步進去。滿園的禁軍,不用猜就知道誰在里面。我看看云歡,囑咐他不要說話,帶著他一起進去,剛剛到了正堂外,一個茶杯就飛出來,砸在我腳邊。
父皇在里面一聲怒吼:“跪下。”
我立馬拉了云歡跪下:“兒臣參見父皇。”
父皇滿臉怒氣的出來,身邊的元慶小心翼翼的伺候著。
“兒臣不知道父皇來,失了禮數,還請父皇恕罪。”
父皇揚手就是一巴掌打在我臉上,嚇得公主府所有奴才都立馬跪下求情。
云歡立馬護著我:“你不許打她。”
我也是嚇得不輕,父皇可是從未動手打過我的,為何今日會這樣,為此一整顆心都提了起來:“不知兒臣犯了什么錯,惹得父皇如此大怒。”
父皇陰沉著臉,指著云歡罵道:“來人,把這個奴才拖下去,亂棍打死。”
立馬有禁軍上來制住云歡,把他按下去。
我立馬拉著父皇:“父皇,兒臣不知云歡哪里惹怒了父皇,還請父皇饒他一命。”
“饒他?幽會公主,毀了你的清譽,你還要朕饒他?”
公主府的人都是一驚,我也是嚇了一跳,立馬解釋道:“幽會公主?父皇,云府遭難,我記掛昔日恩情,方才將云歡留在府中給他一處安身之所,他為了答謝,自愿做兒臣的侍衛保護兒臣?哪來幽會之說?還請父皇明鑒。”
王嬤嬤急道:“皇上,公主和云歡清清白白啊,還請皇上莫要聽了小人之言。”
元慶也忙求情:“皇上,大公主做事一向最有分寸,必不會做出如此不體面的事,還請皇上明察。”
父皇垂眸看著我,眼中的寒氣讓我仿佛置身冰窖,一顆心緊縮到不敢在跳動,父皇一字一句的說道:“八月初八,也就是陰兵殺人的第一天,寧王世子親眼看到你與這小子糾纏不清,大庭廣眾之下說他是你的人,你可敢狡辯?”
我在袖中雙拳緊握,暗恨自己不該對夏友明心軟,但此時可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只能把所有錯處推開:“父皇,云歡是兒臣的侍衛,當日,他出府被夏友明抓住,兒臣自然擔心他的安危,就因云歡一事得罪了夏友明,他才來誣陷兒臣的。”
很顯然,我的說辭父皇并不相信,繼續問我:“那你在城門外,借比武為這小子討公道為下屬出頭,舒華,你何時為了一個下屬,這般沒有理智?敢得罪寧王世子了?”
父皇最了解我,如今日我說不出令他信服的理由,想必后果嚴重到難以想象,為此我說話都帶了哆嗦:“父皇,云歡的父親云陽,對母后有恩,云府現在只剩下云歡一個了,兒臣大恩未報,行事偏袒他也是為了答謝當年的恩情吶。”
父皇沒有說話,似乎在估摸我這番話的可信度,庭院中一時靜默下來,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禁不住冒了冷汗。
禁軍進來說道:“皇上,那個人昏死過去了。”
我緊緊咬著牙,心里一陣抽疼,卻不敢替云歡說半個字。
父皇冷眼看著我說道:“拖上來。”
云歡在被拖上來時,后背一片血肉模糊,嘴角也滿是血跡,趴在地上沒有半分生氣,可知那些禁軍下了重手。我努力讓自己不要露出關切之情,垂下眼藏住眼中的異樣,否則,云歡難逃一死。
“記住,你是議政大公主,是皇室的顏面。”
“兒臣記住了。”
“傳朕旨意,舒華公主沖撞圣駕,緊閉一個月,無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望。”
元慶小心應了:“是。”
父皇垂眼看著我:“你就在這好好想想,自己哪里錯了。”
“兒臣領旨。”
父皇氣勢洶洶的出去,立刻有禁軍關閉府門,守在外面。素云等人立馬過來,看著我紅腫的臉哭出來。
我爬過去把云歡扶起來,讓她靠在我身上:“快讓大夫看看。”
王嬤嬤道:“公主,這云公子留不得了呀。”
我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出了愧疚還有心疼:“為他上藥換衣,送去廷尉府吧,莫要再被我牽連了。”
“是。”
我在園中枯坐了一夜,聽買菜的仆人說,整個長安城都知道了我被禁的事了,到處都在議論紛紛,梁文墨傳來暗信,說早朝上,就有幾位大臣問道此事,都被父皇以同樣的理由擋了回去。
看來父皇禁足我的理由,當真沒有多少人知道,也是為了保護我的名譽,放過云歡一碼,大概也是看在云陽曾經救過我母后的恩情上,可昨日,我的確覺得,自己離功虧一簣很近很近,母后為我苦心經營多年,我自己又籌謀了這么多年,一切都是朝著那個皇位去的,若真的失敗了,就當真是多年努力化為烏有了。
夜里,府里又來了刺客,還是好幾撥人,但他們的目標只有我一個,我府上的人手不夠,應對起來很少吃力。
素云拉著我躲在密室里,等外面沒動靜了才出來,蒙江見我沒事松了口氣,“公主,是否多調些人來。”
我看他們都傷的不輕,也知道對付是下了狠手,便說道:“把火騎營的人調來。”
“是。”
蒙江走出沒幾步,我就被一股大力退了出去,直接砸在地上,肩膀一陣刺骨的疼痛,一支羽箭射穿了我的肩。
素云立馬跑過來扶起來,見我肩上都是血跡,嚇得大哭起來:“公主,快傳太醫,快傳太醫。”
韓集等人已經朝著射箭的地方殺過去,蒙江立馬把我抱起來送回房間,我疼的有些混沌,想暈過去一了百了都暈不過去,蒙江這段箭尾,手上滿是我的血跡,也是急得不行。我迷迷糊糊的聽見王嬤嬤的哭聲,隱隱約約看見大夫檢查我的傷口,我聽見他說要把箭拔出來。
我一向最怕疼,立馬拉起離我最近的手,也不知是誰的,只覺得有些粗糙,我又疼又怕,不成器的哭起來:“我怕疼。”
我聽見蒙江的聲音,似乎在哄我:“別怕,不會很疼的,別怕。”
我才不信呢,怎么會不疼,也不知他們給我送了什么藥,我自己的頭很暈,很想睡覺,迷蒙間就到了夢境的邊緣,卻被一陣撕扯的疼痛疼醒,張口大哭起來,連他們說的什么話都沒聽清,也不知大夫用了什么藥,我越來越沒有力氣,昏昏沉沉的睡過去。
我悠悠醒來時已經是正午了,只覺得肩膀火辣辣的疼,連動一下都不行。
素云眼圈紅紅的看著我:“公主,你可醒了。”
我嗓子干的厲害,聲音嘶啞:“我睡了多久?”
“一天。”
“朝中可有什么動向?”
素云搖搖頭:“沒有消息。”
我心里慌,卻沒有半點辦法,“現在只希望云歡還記得那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