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嬤嬤特意拿著衣服過來告訴我:“公主,皇上派人送來的衣服,讓公主今日莫要穿男裝了。”
我看著那套淺青色的留仙裙不說話,心里特別不是滋味,這是擺明了讓我去見楚昭臨。王嬤嬤輕聲勸我:“公主,或許其他幾位公主也穿女裝。”
我把那裙子拎起來,丟給素云:“怎么可能,嬤嬤也不必騙我了,換上吧。”
素云和王嬤嬤知道我不樂意,啞言替我穿上,又細細的梳了頭,按我的要求輕施粉黛,我的姿容只能算是清秀,并算不上上乘,若那楚昭臨不是太瞎,估計是看不上我的。
我剛出門,就被云歡堵住,一看我這副打扮,一下子就不高興了,看樣子是知道我要去做什么,氣呼呼的拉著我折進屋里,把門關上就抱著我不說話,深怕有人把我搶走似得。
“你是不是要去嫁給別人了?”
這話說的又委屈又小心,讓人聽著都覺得可憐,我把他的臉捧起來,對上他澄凈的眼睛笑道:“不是,我只是去拒絕一個人。”
他眨巴眨巴眼睛,把頭埋在我的脖頸,呼吸有些撩人,又癢又酥,聲音很是委屈:“那你別穿這身衣服去,我難受。”
什么難受?那明明是吃味了,可是若我今日敢不穿這身衣裳,只怕明帝發怒,誰都沒有好處。我環上他的腰,臉頰輕輕蹭他的耳朵,涼涼的很舒服,“記得來接我,你若不來我會生氣的。”
抱著我的手臂加了幾分力氣,云歡十分不樂意的應了一聲,這才悶悶不樂的放開我。
一路上我都不怎么愿意說話,素云小心看著我,心里也是十分著急,到了宮門口,元慶竟親自等著我,一見我下來,眼神一亮,立馬笑道:“公主今日可真是美若仙子啊,奴才我眼睛都要直了。”
我知道元慶也是無心,并不是存心讓我難堪,心里也不愿怪他,只是問道:“可都來了?”
“來了,就等著公主呢,皇上特意讓奴才在這來迎公主呢。”
迎我?呵呵,只怕是讓我注意分寸,莫失了他的臉面。
我朝未央宮走去,元慶悄悄看看我問道:“公主不高興?”
我心思一轉,說道:“今日為太子洗塵,我卻穿了女裝,總覺得會失了禮數。”
元慶笑起來:“公主放心好了,這套留仙裙,是皇上和成貴妃親自選的呢,定不會失了禮數。”
我的手指禁不住一用力,好啊,成貴妃,還算計我,難怪明帝看我越來越不順眼,原來是你給我使絆子,原想多留你些日子,看來不需要了。
到了未央宮,元慶喊道:“舒華公主駕到。”
我接過素云手里的團扇,半遮住臉,慢慢走進去,規規矩矩的見了禮,明帝很開心:“坐吧。”
元慶領著我到一個位置上坐下來,對面就是楚昭臨,正目不轉睛的看著我,果然,除了宮妃,只有我穿了女裝。
成貴妃笑道:“還是皇上的眼光好,這顏色特別襯公主,看慣了公主平日里的男子裝扮,剛剛進來,臣妾竟不敢認了呢。”
明帝笑起來:“舒華,你昨日得罪了太子,還不快賠禮。”
素云給我倒了杯酒,遞在我手上,我心里不情愿,半點做戲的心思都沒有,端起酒杯看著楚昭臨,他含笑看著我,也端起了酒杯,大有與我同飲的意思。
“昨日多有得罪,舒華向太子殿下賠個不是,自罰一杯。”
“舒華好酒量。”
叫什么舒華,我跟你還沒親近到這個地步。我放下酒杯,再也不愿意理他。
成貴妃笑道:“太子殿下莫介意,公主這是害羞呢。”
呵,真是笑話,本公主從小到大,只在云歡面前害羞過,一個楚昭臨,還達不到讓我害羞的等級呢。
夏友勛笑道:“舒華往日最是爽快,今日也莫這樣拘束。”
成貴妃笑道:“女為悅己者容,也為傾心者赧。”
這話聽得我酸掉一大排牙,話是不錯,可惜用錯了人。
元慶一看場面,立馬傳了歌舞,將楚昭臨看我的目光隔開了些,眾人也都不在明目張膽的說我,都是各自看著歌舞,滿眼思量。這樣的宮宴一向最枯燥,往日里我還可以喝喝酒打發打發時間,今日也不知為何,我桌上只有一杯酒,還給楚昭臨賠罪了,看來還真是準備周全,讓我連醒酒離開的借口都找不到。
一舞畢,成貴妃笑道:“皇上,今日怎么著也不能讓舒華公主偷懶啊。”
汝陽立馬喝到:“貴妃娘娘說的是,大姐除了不會武功,其他的可都是我們姐妹中的翹楚。”
我心里十分惱火,成貴妃仗著肚子里一個未出生的東西,就敢如此針對我,若那孩子出世了,指不定要怎樣作賤我呢,還有汝陽,這個仇我可是記下了。
我慢悠悠的站起來:“貴妃娘娘還真是有興致,看樣子,今日我是推諉不掉了。”
成貴妃臉皮還真厚,我自己都能聽出言語中的不耐煩,就連楚昭臨也斂了幾分笑意,她竟然還掩嘴低笑,這樣的頭腦,竟還能懷上孩子,還真是奇怪。
懷若道:“聽聞公主的丹青絕佳,可否讓我等一觀。”
楚昭臨拿出一柄折扇,朝我笑道:“這是我新得折扇,還未落筆,以此向舒華求一副墨寶。”
明帝笑起來:“舒華,不可小氣。”
什么墨寶,明明就是要騙我送一樣信物,若我畫了,不知要有多少麻煩,我尚在猶豫,已經有人拿上來筆墨,還將折扇鋪開。我抬眼看看明帝,那眼神中分明在說對我剛剛的話十分不滿,若我此時再拂了他的顏面,只怕麻煩更大。拿著筆思索了許久,畫了一只口銜鰱魚的翠鳥。
成貴妃笑道:“真是好畫啊。”
我嗤笑了她一番,什么都不懂還亂說。夏友勛笑起來,也是硬把這幅畫往信物上扯。
我掃了他一眼,看向楚昭臨:“讓太子殿下笑話了。”
楚昭臨抬眼看看我,把折扇收好,扯起一絲苦笑:“舒華的意思,我明白了。”
我放心了,跟聰明人打交道就是好,話不用多說,他既明白了,我也就放心了一些,差人拿了酒與他相敬。
瑜妃輕聲笑道:“公主可真是玲瓏妙人啊。”
她未明說,但意思明顯,她已經猜到了我的意思,小小翠鳥如何能口銜鰱魚,這是不可能的事,我和楚昭臨也不可能,楚昭臨明白了,瑜妃也明白了,其他人看樣子是沒明白,我不由得多看瑜妃兩眼,以前未好好注意過她,現在細看,才發現她模樣端莊大氣,比成貴妃好了不止一點。
酒過半酣,瑜妃小腹墜痛,下身很快就濕了半條宮裙,眾人都亂了方寸,明帝立馬抱起瑜妃去往偏殿,我沒動,昌榮看看我,帶著德慶三人跟著過去,那些大臣立馬交頭接耳起來。我倒是很驚訝,沒想到會是瑜妃,可惜了。
楚昭臨看了我許久,大步走過來說道:“舒華可方便借一步說話?”
借一步說話做什么?除了平增誤會還能干什么?不過,我轉念一想,也就應了,吩咐素云在這里待著等消息,自己跟著楚昭臨出來。
“舒華可是有了中意之人。”
他竟然能猜到,這倒是讓我好奇,他都這樣說了,我也不能否認。“的確。”
楚昭臨看著我:“還真是可惜了,以舒華的才貌,不知是怎樣的男子才配得上。”
聽他這話的意思,似乎有挖坑的嫌疑。我笑了笑:“我別無他求,只求一心相守之人,無關名利地位。”
楚昭臨看了我許久,輕笑道:“名利地位你已經有了,自然不在乎,只是舒華,鳳女定要與龍子相配,才能圓滿。”
看來他極重身份,也難怪怎會看上我,原來,也是看上我嫡女的身份,看來身份有時候還真不是個好東西。“世事總不會有圓滿的,太子殿下還是莫要強求。”
楚昭臨笑意全無,看來我讓他折了顏面,那昨日的種種示弱,看來也是想博得我的好感。
我正要告退離開,一個內侍急奔過來直接撞在我身上,楚昭臨立馬扶住我,反倒是那內侍,停都不停,直接轉過轉角不見。我突然一陣頭暈,很快站不穩了,迷迷糊糊看見楚昭臨扶著我在說什么,耳朵卻聽不清。不行,我不能和他在一起,我被人算計了,找素云,找梁文墨,我要回大殿。
我推開楚昭臨,想往大殿去,楚昭臨拉著我不放手,我實在推不開他,想開口叫人,可聲音小的連我自己都聽不清楚,我很害怕,心里涌起一陣陣恐懼,楚昭臨的臉越來越模糊,我似乎看見了元慶,可他為何不過來救我,為何轉身離開,我已經沒了力氣,頭腦昏昏沉沉的,但我能感覺到楚昭臨把我抱了起來,似乎往哪里走去,到處都是樹,我能看見許多人一臉冷漠的看著楚昭臨帶走我,沒人開口攔一攔。
我思緒混沌,陷入半夢半醒之間,靠著楚昭臨半絲力氣都沒有,我聽見開門的聲音,眼睛被光亮刺的張不開,屋里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讓人聞了渾身發熱,楚昭臨把我放下,我陷在一片柔軟之中,看著他俯身下來,涼涼的手指摩擦著我的臉,我暈的厲害,一雙眼睛仿佛遮了薄霧,我總覺得面前的人是云歡,可是又不像,我想細細看看他的模樣,卻怎么也看不清楚,就跟做夢一樣。
那人直起身,往旁邊的屋子去,我很困,好想睡過去,但心跳得厲害,除了不安還有恐懼,手指觸到身下的絲被,好熟悉的感覺,我微微張開眼,只覺得這間屋里很熟悉,似乎我來過,哦,我記起來了,這是我出宮立府前的寢殿,難怪如此熟悉,可我為何會在這里,我吃力的想要起來看看,卻發現手被絲帶系住綁在了床頭,怎么也掙不開,旁邊的屋子里傳出水聲,誰在那里?這是我的寢殿,怎么會有別人?我手腳酸軟,仿佛不是我的,半絲力氣都提不起來,我聽見一聲門響,有個模模糊糊的身影向我走來,近了才看清是個男子,身上只穿了件長衫,胸膛半露。
他是誰?為何會在我房里,他慢慢俯身下來,氣息噴在我的臉上,讓我很不舒服,我很熱,他還來靠著我,讓我十分煩躁,腰間酥酥癢癢的,似乎有東西在我腰上爬,男子就笑看著我,竟直接趴在了我的身上,又濕又熱的呼吸噴在我的耳邊,讓我更加熱,我的肩膀一涼,很細密的溫熱落在我身上,我很害怕,想動卻怎么也動不了,我害怕的哭起來,哭的并不大,嗚嗚咽咽的放不開聲音,那人解開我的腰帶,似乎想把我的衣服都拿走,我哭的更加大聲。
外面隱隱約約傳來一陣吵鬧聲,男子終于抬起頭,看著外面似乎很不滿的皺眉,外面的吵鬧聲越來越大,直直來到門口,很響的一陣聲音,有兩個人被扔了進來,闖進來一個提著長劍的美少年,趴在我身上的男子立馬坐起來,我眼睛里還有眼淚,但也能看清美少年眼里的火氣,他毫不客氣的沖過來,一腳踹在男子身上,男子一個不穩跌在地上,美少年割斷絲帶,脫了外衣把我裹起來,抱著我出去。
迎面就是一陣冷風,吹得我清醒不少,我被云歡抱著,前面擋了許多禁軍,一個個警惕的看著我們,地上也是好多血,楚昭臨在屋里發火怒吼:“都是干什么吃的,把這個奴才給我殺了。”
我恢復了一些力氣,靠在云歡懷里說道:“你們誰敢攔我。”
禁軍似乎也在猶豫,云歡抱著我往前每走一步,他們便退一步,來到寢殿外,明帝領著一大幫大臣趕來,一見云歡抱著我,臉色陰翳,“誰人闖宮造反?”
那一刻,我的確心寒了,被自己的父親設計,險些失了清白,為了權利,為了一個可能是孽種的孩子,把我親手送上楚昭臨的床,這樣的父親,讓我還有什么希翼。
我眼睛一熱,忍不住想哭出來,把臉藏在云歡懷里,憋著哭意說道:“云歡,我們走。”
我不愿看明帝那陰翳的臉,不愿看那些大臣復雜的神色,不愿看那些人冷漠的臉,沒人敢攔我,云歡抱著我徑自出了宮,素云已經等在馬車旁,一見我差點哭出來,云歡抱著我上了馬車,一路上,我什么都不愿意說話,靠在他身上一直在哭,哭自己險些失了清白,哭自己沒有人可以依靠,哭自己有那樣一個父親,哭自己處處被人算計。
回到府里,王嬤嬤一直在抹眼淚,蒙江幾人的臉色也是十分不好,但誰都沒有說話。
“王嬤嬤,關閉府門,任何人來我都不見,就會說我病了。”
“是。”
我在廊下坐了一夜,看著漫天飄落的白雪,看著已經枯敗的水仙,想了許多。
云歡拿著狐裘披在身上,抱我抱在懷里,聲音很輕很輕:“小千,別怕,已經沒事了。”
自看見他那刻我就不怕了,我現在是心寒,是難過,是怨恨,可我要如何告訴他。
“云歡,你是怎么知道我出事的?”
“哦,是一個很胖的人告訴我的,還領著我進去,告訴我你在哪,讓我快點。”
是元慶,原來他是忙著去找人幫我了,想想也對,既然是明帝設的局,朝臣誰人敢出面,元慶也知道大殿里那些人不中用,所以才趕去宮外,他是見過云歡的,所以才敢帶他進宮。沒想到,我被自己的父親算計了,卻被一個內侍救了,只因著小時候我護著他的那一絲情分,元慶幫了我大忙。
我們在廊下坐了一夜,第二日天剛亮,王嬤嬤就來告訴我,瑜妃小產,明帝大怒。我現在沒有心思想這些,站起來拉著云歡進屋,“嬤嬤,我累了,想睡一會兒,不要吵我。”
我縮在云歡懷里,想睡覺,一閉眼盡是楚昭臨解我衣服的畫面,我不敢睡,云歡輕輕拍著我的背,就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樣。
我的聲音有些嘶啞:“你知道我為什么每夜都要喝許多酒才睡覺嗎?因為我怕,我怕聽見那些冤魂找我索命的聲音,我怕驚醒,面對黑漆漆的房間再也睡不著,母后在我十二歲的時候仙逝,再也沒人和我一起睡覺,沒人給我唱歌,沒人聽我哭訴自己的委屈,我每一天都過得戰戰兢兢,我怕自己哪一天就被殺了,怕自己哪一天就變得連自己都覺得陌生,可是沒人管過我,他們只需要我去爭去斗,從沒管過我想要什么。”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么,但心里很難受,就想著把平日里的委屈都說出來。云歡在我額上很輕很輕的親了一下,抵著我的額頭說道:“小千,有我呢。”
我哭哭啼啼的湊上去,咬住他的唇,呼吸交纏,我們很生澀的接觸,我哭了許久,也不知何時睡著的,醒來的時候,依舊被他抱在懷里,只是嘴唇有些不適,似乎是腫了,云歡還沒有醒,我環著他的腰,半刻都不愿意撒手。
素云在外面輕聲問道:“公主,皇上有旨,讓你速去晉州平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