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被掀起的傷疤,再次血淋淋的,很痛、很痛。只是胭嵐很清楚自己要做的事情罷了。沒有什么比完成約定更加重要。
一個月,很快的。而且選的日子是二月二十,一個月都不到。王府自然是為了即將到來的凌云王妃準備了起來。
按照楓玄翼的命令,整個布置在不失禮數的前提上極盡簡單,絕對沒有歡喜的意思。而且按照楓玄翼的想法,這個女人他給予表面上的安寧,但絕對不會真正寵幸。所以只要她能安分守己,他愿意給這個女人安寧的日子,畢竟也是嫁到他府里來的一個女子罷了。
胭嵐聽到了一些穆府里的消息,在賜婚那晚,穆漓茹沒有任何表示,只是唯唯諾諾的接了旨,一直都低垂著頭,像是一個屈服于命運的普通女子。如今快要出嫁了,聽說穆府的嫁妝并不多,和凌云王府的做法一樣,只求不失禮數,不得罪楓玄翼。畢竟在世人眼中,穆漓茹只是一個不得寵的小姐罷了。
二月二十,被四國關注的婚禮終于是到來了。
新郎并沒有出府去接新娘,踢轎門。只是吩咐了把新娘接進來而已。
胭嵐看著一身吉服的楓玄翼,依舊是沒有任何表情的接受了新的命令,而后就離開了,并沒有留下來觀禮。后來聽影衛說行過禮后楓玄翼就走了,沒有繼續留下招待賓客,婚宴很早很早就散了。黃昏成婚,婚宴散的時候天邊的晚霞還沒有完全消散,像是在哀悼這殘缺。
月亮快要到天空的正上方了,穆漓茹依舊端坐在新房里。楓玄翼并沒有過來揭蓋頭,凌云王府的嬤嬤在這里陪著,她也不好失了禮數的亂動,帶來的陪嫁丫鬟看著很像自己的主人,低垂著頭,小心翼翼地站著那,有點手足無措的樣子。
吳嬤嬤看著這主仆二人,她們真的是皇上的棋子么,派這樣唯唯諾諾的眼線過來真的是皇上的作風么?不過,縱然是這樣想著,吳嬤嬤的心里可沒有絲毫的放松,畢竟這是在凌云王府里,想要對凌云王不利的人,統統都會消失的。
紅燭已經燃燒的過半了,響起了敲門聲,兩短一長的三下,不緊不慢,不輕不重。也敲響了穆漓茹的心弦。
穆漓茹不管是不是帶著任務來的,這位大燕最尊貴的王,終究讓人忍不住向往。尤其凌云王從來不近女色,如今要是真的到這新房里來了…
吳嬤嬤的聲音響起了,打斷了穆漓茹的想象,“誰啊,進來吧。”其實吳嬤嬤知道來的是誰。王府里這么敲門的只有一個人。而且根本不可能是楓玄翼。
胭嵐推門進來了,對著吳嬤嬤微微的行了禮,“無名見過吳嬤嬤,如今過來完成主人的交代。”吳嬤嬤看著胭嵐身后的四名婢女還有兩個侍衛,基本上是明白了。
“那老身就不打擾姑娘了,先回去了。”
“吳嬤嬤慢走。”胭嵐躬身送走了吳嬤嬤,轉頭看向了坐在紅床上的穆漓茹。
禮部,也就是他們自己家準備的嫁衣,沒有什么出彩的地方,比較普通的絲綢,并不是上好的料子,自然是比不上自己身上的綢衫。符合王妃身份的正紅色上繡著簡單的鸞鳳和鳴,沒有暗紋加以陪襯點綴。蓋頭上的鴛鴦戲水的紋樣也沒有過于精致,那一對鴛鴦,有形無神。
“還請王妃親自掀下蓋頭吧。”胭嵐淡漠的聲音響了起來。
聽著胭嵐冷清的聲音,穆漓茹的期待終于是崩潰了。楓玄翼沒有來,這個人是他派來的姑姑么,那為什么不讓剛才的嬤嬤來做這些事?從剛才簡短的對話中,穆漓茹能夠聽出來,來的這個人絕對不是楓玄翼寵幸過的女人,但是在這個王府里,她比吳嬤嬤的地位還要高么?
“你是誰?為什么要本宮自己掀蓋頭?”小心翼翼的聲音,透露著不安和不甘。
“王妃應該聽得很清楚,也應該很明白現在發生的事。無名只是執行主人的命令,畢竟由無名為王妃掀蓋頭更加的不合禮數。”胭嵐的聲音依舊是淡漠的,沒有一絲屬于自己的情感。也不知道是真的沒有,還是掩藏的絕對完美。
聽著胭嵐的話,穆漓茹知道自己沒有選擇了,只得伸出手來自己把蓋頭掀開了。
沒有紅蓋頭阻擋視線的穆漓茹看到了站在面前的胭嵐,純白的廣袖長衫帶著三分飄逸,只在腰帶上點綴了幾片竹葉,但是那竹葉繡的栩栩如生,衣衫上好像還有祥云一樣的暗紋修飾,看著像是絲綢的料子,但是看著絕對是上好的,分辨不清男女的款式裁剪,搭配著胭嵐修長的身形。這樣的衣衫讓穆漓茹更加猜不到胭嵐的身份。一張蒼白精致的臉,絕對的淡漠,眼神間是空洞的,沒有思緒。長發在頭頂上綰著單髻,只用了簡單的銀簪束著。除此之外,身上就沒有任何飾物了。
胭嵐看著穆漓茹終于從廣袖中伸出來的手,很白嫩,也算是修長,應該是一雙會彈奏箏的手吧。由手就看向了穆漓茹的臉,這次終于是近距離的看到了清晰的容顏。不算精致,但是有一點和諧的美,眉目之間有一點委屈的情緒,遠山黛眉,含著春水的桃花眼,眼尾仔細看有一點嫵媚的弧度,紅唇微微的抿著,小小的透露了主人的不甘,頭上的鳳冠是簡單的純金,沒有過多繁復的工藝,只是簡單的垂下了幾縷流蘇,眉心墜的下端墜著的珍珠倒還像是珍品的樣子,晶石墜子的耳環,簡簡單單的垂著。總的來說,要不是衣服上的鳳凰樣式昭示了這是天家的媳婦,還真看不出來這是王妃娘娘。要是讓胭嵐說,穆漓茹身上唯一值錢的就是眉心墜上的那顆珍珠了吧。
“你是誰?”穆漓茹先開口了,又問了一遍。
“無名。至于無名的身份,是不是要告訴王妃,這由主人來判斷。”胭嵐頓了頓,然后繼續說道:“無名來這里,傳達主人的指示。還請王妃謹記。”
無名?沒有名字?還有這女人說話的方式好奇怪。
“這四位婢女——春露、夏雨、秋霜、冬雪是按照主人的命令安排給王妃的。”隨著胭嵐念出的名字,她身后的四個婢女一個一個的站了出來,對著穆漓茹行了禮。“還請王妃將陪嫁侍女的姓名告知這四位姑娘,以便日后姐妹和諧。”話里的意思自然就是,陪嫁的侍女以后只是侍女,不會成為王爺的侍妾。
穆漓茹自然是明白了胭嵐的意思,“這位是本宮的侍女,紫蘇。”那個站在一旁的侍女低垂著頭福了福身,行了禮。胭嵐身后的四個人也依照禮數還禮了。
“這四位婢女今后服侍王妃。還有,這是安排給王妃的兩位侍衛竹青和竹修。”分派給胭嵐的毒衛已經全部改了名字,以“竹”作為開頭,算是青竹閣的人了,和隨風那里以“聽”作為名字的,和倚梅莊冷炙手下以“御”作為名字的。這三部分力量是楓玄翼的全部護衛,胭嵐手下的人最少,但是按照隨風和冷炙的說法,要是真的比一場,估計他們手下的人就全軍覆沒了。
“在王妃在凌云王府的日子里,這些婢女和護衛會盡最大可能的保護王妃的面子還有凌云王府的尊嚴,會聽從王妃任何不違背主人意愿的命令。主人命無名傳話,只要王妃能夠安安穩穩的保持凌云王妃的頭銜,在凌云王府里,王妃可以衣食無憂的生活。這六個人會為王妃抵擋那些干擾安寧的東西。還有,侍衛兩個月會換一次,還希望王妃諒解。”
穆漓茹看著胭嵐,這是要她安分守己不要期待那些不該想的嗎?意思是楓玄翼永遠不會寵幸她嗎?
“那如果本宮想吩咐你做事呢。”不知怎么的,這句話就說出口了。這個奇怪的白衣女子對自己這樣高高在上,這六個人還有剛才的嬤嬤卻沒有任何的異議。她到底是王府里的什么人?
胭嵐看著穆漓茹,這句話有些不符合她唯唯諾諾的形象,有一點點凌厲和不滿在其中的樣子。是她的錯覺嗎?還是先入為主的觀念?畢竟穆漓茹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任何變化。
“在這個王府里,能命令無名、吩咐無名做事的只有主人一個人。無名只會聽從主人一個人的命令,只是主人一個人的仆。當初無名來到王府時主人便答應了,無名這一生不會有女主人,不會有少主。就算將來王妃能夠名副其實,無名還是只聽從主人的話。”
“王妃可以休息了,明早要進宮朝見太后,希望王妃好好準備。無名告辭了。”說完便轉身出去了。
穆漓茹看著連倒退動作都沒有的胭嵐,想著她剛剛的話。在這個王府里,能命令吩咐她做事的只有楓玄翼一個人。看她對自己的態度,絕對不是把自己當成地位高于她的人。她揮手打發了春夏秋冬四個人還有兩個侍衛,由著紫蘇服侍著睡下了。
熙暉院,書房。
不同于芙蓉院新房的大紅色,楓玄翼這里依舊是冷清的,胭嵐看著在月光里品茶的楓玄翼,越發的覺得,這個男人的絕對專情就是絕對的無情無義了。他覺得只有他自己選擇的妻子才會是他真正疼愛保護的人,這個被楓玄析塞過來的王妃,他連厭惡的情緒都懶得賦予。之所以不動手,除了觀察皇帝的動態之外,也是…不愿意牽連無辜吧…
“怎么樣了?楓玄析還有穆府上?”楓玄翼放下茶杯,看著胭嵐和隨風。
“皇上去了皇后還有太后宮里,把所有的人都支出去了,大概交談了半個時辰,之后宿在了穆貴嬪宮里。”先回答的是隨風。
“穆府里沒有任何異常,看起來就是一個不得寵的小姐出嫁了一樣。”胭嵐說道。
“穆元傅呢?”
“穆元傅在無名快要離開穆府的時候才回來,回來后去了穆夫人那里,并沒有進行任何交談。之后再次離開了,去了天香閣。在雅間里會面了一個身著黑斗篷的人,那人聲音沙啞,聽說話的語調,地位不低。但無名對于這個聲音沒有印象。他們交談的內容是寫下來的,無名未能得知。無名跟蹤那個黑衣人到了郊家村,他進了郊家祠。”
“郊家祠?”上回青巖國的奸細來劫玄胭嵐,接頭的地方就是郊家祠。
“那個人身上沒有帶著毒藥,郊家祠里也沒有別人了。無名覺得不像是和妖家有關的人。但是,是不是青巖國的人很難說。”胭嵐當然清楚楓玄翼在想什么。很自然地回答了楓玄翼的話。
聽著胭嵐的話,楓玄翼再次陷入了沉思。手中的茶杯轉動著,暖色的茶湯,香氣裊裊飄散。
“今天你們先回去吧,估計楓玄析很快就會知道無名在這里了。既然這樣,明天入宮見太后,無名跟著去,看好她。”
“是。無名知道了。”看好,就是王妃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她在不破壞凌云王府顏面的情況下,暗中看著就行了。
胭嵐和隨風躬身退了出來,留下楓玄翼依舊陷在自己的思緒里。
初春的晨曦,來得不快不慢,在朝陽透射出光帶的晨霧里,胭嵐出現在了芙蓉院門口。
竹青和竹修看見她,連忙抬手行禮了,“無名姑娘。”
“嗯,免禮吧。”還是依舊淡漠的聲音,“以后晚上竹青或竹修其中一個換成隨風的人,無名已經和隨風商量過了。”
“是。”兩個人躬身應了。
“昨天晚上怎么樣?”
“長吉郡主身邊的雪絨悄悄過來了,看見屬下們之后又走了。”開口的是竹修。
果然嗎?印霞安還真是閑不住。看來今后,這臺大戲終究要開演,只是戲子和觀眾,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吶。戲子本應無情,入戲深了就是傷了自己。但是在上天導演的這場大戲里,蕓蕓眾生不都是戲子么,真的能夠無情到底么。到底誰的心底都會有一個寄托吧…
胭嵐“嗯”了一聲,那兩個人重新站回去了。三個人就這樣一動不動的站在那。
胭嵐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