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靜的走來時，林澤宇一度以為自己認(rèn)錯人。那個頑劣得讓人頭疼的丫頭，行走之間竟生出幾分弱柳扶風(fēng)之態(tài)。

在他的眼里，她總是精力充沛，像只花孔雀般張揚著她的美麗。每次見到他時，會不顧場合的飛奔著跑到跟前，大聲的喊他澤宇哥哥，引得眾人注目。

許多時候他都是惱她的。

她盈盈一拜時，如嬌花照水，他差點上前去扶住。她喊他林大人時，足夠恭敬，卻淡漠疏離。生生的挑起他的怒火，她總是能惹到他，讓他心煩。

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眼前的她定是故作柔弱，博他同情。

她......

林澤宇太了解了。

不由得挑起好看的眉毛，他倒要看看，幾年不見，她有何話與他說。

久久不見回話，他……或許已經(jīng)離開。

以前，安然時常拉著他的衣袖，求他等她一起走，每次林澤宇都會對她視若罔聞，轉(zhuǎn)身就離去。

安然的耳朵在獄中受過損傷，比較小的動靜偶爾聽不清，她自己卻并沒發(fā)覺。

本就沒有多的期待，便沒有太大的遺憾。只是……還沒來得及向他道謝，雖然一聲道謝微不足道，但終歸是要表示謝意。以后有機(jī)會，她也是定要還這份人情。

想到這兒，安然沒有抬頭就徑直往家走，只到差點撞上林澤宇才慌忙收住步伐。驚愕的抬起眼簾，入眼是他漆黑淡漠的眸，心下一凜，他……還沒走。

慌忙倒退幾步，退到符合禮節(jié)的距離。也是，她與他本該保持的距離。以前，她逾越了。

重新施施然行了個禮，“林大人，多有冒犯。”安然半垂著眼簾，由衷的感謝道：“本應(yīng)當(dāng)?shù)情T向您道謝，多虧您這宅子才得以保全，如今民女才有棲身之所。還有福伯，這些年，您一直施以援手。民女感激不盡！如今……以后，您不用再往福伯那送銀錢，再次感激您的照拂之恩。”安然一口氣說完心中所想，眼底恢復(fù)無波無瀾，蒼白的小臉不忘禮數(shù)周全的帶著微笑。

曾經(jīng)以為他是她心中無法翻越的一座大山，壓得她無法動彈喘不過氣。在獄中漫長的時光里，磨碎了對他的癡情。但安然始終害怕見到他的那一刻，她的愛火又會重新燎原。如今看來，她真的已經(jīng)翻了過去。她的心獲得自由，再不會隨他起伏。

她的情已然逝去，再也不會牽伴。她的夢終于徹底破碎，再也不會沉迷。

她放棄了他，便是饒過她自己。

很好，安然。很好......很好......

林澤宇越聽臉越沉，她是要與他徹底劃分界線嗎！很好，他求之不得。從來都嫌她在他身邊出現(xiàn)的次數(shù)太多，太過粘人，好不容易過了幾年清閑的日子，耳根清靜了不少。看來她有了自知之明，不會再纏著他。

“你且好好珍惜現(xiàn)今的生活，凡事不要任意妄為，一切好自為之。”

任意妄為，好自為之。她早已嘗盡人生疾苦，哪敢再去做那些執(zhí)拗的事。以她如今的身份，沒資格，也不敢去奢望。她只要能卑微的活著就好，以慰九泉下的父母，此生別無所求。

“是，民女銘記于心！多謝林大人提點。”安然垂下頭，等待林澤宇離開后，再回到不遠(yuǎn)處的安府。

“拿著！”一陣沉默后，林澤宇突然出聲，帶著不可抗拒的威嚴(yán)。

還沒等安然回過神來，一個錢袋就飛了過來，安然慌忙接住。沉甸甸的砸得手疼，是銀子。

“林大人，不用，民女……有銀子。”安然雙手捧上錢袋，向前走近兩步，遞給寒著臉的林澤宇。她這么不知好歹的抹了他的意，料定他是會怒的。只是，她想留著這唯一的一點尊嚴(yán)，哪怕她現(xiàn)下一無所有。

他一眼便看穿她的窘境。可這世上她最不愿接受幫助的兩人，一個葉歡，一個便是他。

一個......是她最憎恨的人，一個......是曾經(jīng)最渴望的人。

“你……”林澤宇氣急低喝：“始終分不清狀況。”用力甩了下衣袖后，怒氣沖沖的走上林府門前的臺階。臨進(jìn)門之前，冷冷丟下一句話：“這是我當(dāng)年欠你爹經(jīng)營的書屋的銀子，一直沒機(jī)會還，今日就當(dāng)還清了。”

他酷愛看書，她是知道的。只是，從未聽說他會欠賬，但……以她對他的了解，他也從不會說謊。思慮間，林澤宇已進(jìn)了府門。

安然捧著錢袋，腦袋有些恍惚，如果真的是他欠她家的。那么有了這些銀兩，她和福伯應(yīng)該可以熬過這個冬季。也許，還有余錢去給福伯瞧瞧病。早間，福伯痛苦的表情一直壓在她的心頭。

人在窮困潦倒的時候，在富人的眼中充滿銅臭不值一提的銀錢，在貧窮的人眼里卻像一道曙光劃開無邊的黑暗。

不過，這滿滿一包的銀兩，足夠買上許多本書籍。或許……其中相當(dāng)一部分是林澤宇看她潦倒，賞給她的吧！不行，她不會接受，為了那點僅存的尊嚴(yán)。

福伯的病她會另想辦法。

拗不過心中的那點小執(zhí)著，把錢袋交還給林府的門房后，安然才轉(zhuǎn)身回到安府。

她正如林澤宇所說，有些事情上還是執(zhí)拗到分不清狀況。不會適當(dāng)?shù)难b聾作啞，那樣，順了別人的意，也解了自己的難。

回到安府，看見福伯在掃院子。天涼了，一晚上下來，不少樹葉落下，風(fēng)一吹樹葉被帶起，吹得滿院子都是。昏黃的天色，遲暮的老人，枯敗的院落。入眼的一切并不宜人，因為是家，安然仍舊覺得親切無比。

聽到推門動靜的福伯轉(zhuǎn)過身，看到安然，連忙放下掃帚，拍掉身上的灰塵。這是做下人的規(guī)矩，見主子要儀表整潔，表情恭敬，幾十年的習(xí)慣已經(jīng)刻入骨髓。

“小姐，您離開一刻鐘，楊家小姐來過府。”

“她可有留下話？”聽到好友的消息，安然心下高興，蒼白的小臉隨之染上幾分喜色。

“送來封請柬和一些米面！”

楊家小姐，全名楊慧妍，楊氏布行的嫡長女。家中經(jīng)營布匹生意，府宅離安府不遠(yuǎn)，以前兩家往來頻繁，與安府也算世交。安然與楊慧妍又是同年，楊慧妍性子溫婉，與人好相處，深得安家人的喜愛，是安然的閨中密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