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自作自受，我又沒招惹你們！」

「人類，罵了我們！」

「罵？」薩格無辜地眨著眼，「我哪有？」

「你罵我們是『地精』！」

「難道你們不是地精么？」

「我們是哥布林，偉大的哥布林！」自稱「哥布林」的綠皮生物氣得跳腳。

「可是……地精不就是哥布林么？」

「不一樣，不一樣！地精是那些該死的種族對我們的蔑稱，哥布林才是我們種族的學名。」

「學名？」薩格傻了眼。從哥布林小隊長口中說出這么具有學究風的名詞，讓他腦袋有些轉不過圈。

哥布林小隊長露出一副鄙夷的神色：「無知的人類，不知道『學名』是什么意思吧？『學名』就是……」

「我知道。」薩格打斷哥布林小隊長。

哥布林小隊長的眼珠凸起幾條血線，氣急敗壞地大吼：「人類，難道你父母沒教你別人說話的時候不要隨便打斷嗎？！」

「沒有。」薩格理直氣壯地說。

「……」

哥布林隊長抽出一桿標槍，遙遙指著薩格，「人類，你被逮捕了！我現在以哥布林帝國伊阿古元帥的身份命令你從樹上下來，不然的話我的標槍可不長眼。」

「逮捕？我犯了什么罪？」

「擅入國境罪。你未經同意擅自進入哥布林帝國境內，理應被捉拿！」

「你說是哥布林的國境就是哥布林的國境？有什么證據？這里又沒有界碑！」

「證據？」伊阿古一臉懵逼，「什么證據？」

薩格冷笑：「我怎么知道什么證據，這不是得你們拿出來么？如果拿不出來，就證明不了這里是哥布林帝國的版圖。說不定啊，這里是我薩格·泰尼斯·迪斯特伊大人的封地呢！」

「放肆，放肆，你這是在掀起戰爭，掀起戰爭！小的們，放標槍，讓這個人類知道我們偉大的哥布林不是好惹的！」

「慢著，我還有話要說。」薩格站在樹枝上，氣度不凡地俯視著哥布林，挺起胸膛，語調鏗鏘宛如擂鼓，「其實我不是擅入貴國的封地，而是代表瑞爾王國，帶著誠意來與貴國簽訂盟約。你們知道我是誰么？我是薩格·泰尼斯·迪斯特伊金葉大公爵，瑞爾王國的宰相，瑞爾·阿克曼女王最忠實的仆人。女王素聞哥布林帝國繁榮強盛，特命我來與貴國簽訂盟約，結成世代交好的友邦！你們難道不應該好好接待貴客么？」

薩格從小受泰尼斯小姐所講的故事的熏陶，編起大話來一套接一套，把伊阿古唬得驚疑不定。伊阿古招來一名哥布林學者，在它耳邊小聲問：「他說的，是真的么？」

學者看了看優雅從容、氣定神閑的薩格，又看了看那群上不了臺面的同類，鄭重地說：「我覺得不像假的。我們這么多精銳的戰士都嚇不住他，除了一國公爵，還能有誰？而且瑞爾·阿克曼女王的尊謂我也有所耳聞，據說是一位強大英明的人類女王。」

伊阿古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對嘍啰們說：「收起武器，這是從瑞爾王國遠道而來的貴客，應當受到我們哥布林帝國最隆重的禮待！」

又對薩格說：「雖然貴國只是區區王國，論國力論土地都無法與我們偉大的哥布林帝國相提并論，但我們哥布林向來遵循平等待人的原則，無論是哪里來的朋友，只要懷著誠意而來，都能得到哥布林的尊敬和友誼。」

薩格暗地里笑得抽筋，表面上卻繃緊臉，做出莊嚴的樣子。為了不讓自己笑出聲，他幾乎用盡全身力氣。泰尼斯媽媽的故事里哥布林狡詐貪婪，但沒想到它們還蠢得如此天賦異稟，而且似乎對吹牛無師自通。

「我們家瑞爾女王仁慈善良、萬眾愛戴，作為女王的使臣，本公爵當然是懷著誠意而來。」薩格擺出欽差大臣的派頭。

伊阿古謙卑地彎下腰，「本元帥為剛才的無禮舉動向公爵大人道歉，現在請公爵大人從樹下下來吧。我們帶您去見偉大的皇帝陛下，您二人將一同商議兩國結盟的事宜。」

「呃……」

薩格為難了。他可不想去哥布林的老巢。

他琢磨了一會兒，說：「你們剛才驚擾了我的好夢，現在我想繼續睡會兒，不如你們等會兒再過來接我。」

伊阿古斷然搖頭，「兩國結盟乃重中之重，公爵大人怎能為了自己的享受而將國家大事拋之腦后呢？」

「覺沒睡好的話，腦袋不清醒，自然談不好結盟的事，你說對不對？」

伊阿古沉吟片刻，若有所思。

「不對。」它說，「結盟之事不必公爵大人憂慮，我王自會處理一切，你只需要簽字畫押就行了。」

簽字畫押？怎么聽起來像是收監？

薩格不打算再戲弄這群哥布林，朗聲說：「你們知道我除了公爵的另一個身份么？」

「什么？」

薩格咧嘴一笑：「施法者！」

[極冰射線]起手，兩束藍色射線橫掃而至，哥布林被掃得人仰馬翻。樹林慘嚎不止，驚得飛鳥出林，蟲獸遁地。

「后退，后退！」伊阿古尖聲說，「用標槍，用標槍！」

哥布林嘍啰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標槍呼嚕呼嚕擲向薩格。失去準頭的標槍如無頭蒼蠅一般在空中亂射，薩格就算什么也不做也不會被扎中。

「哈哈，偉大的哥布林帝國的戰士就這點本事么？」薩格肆無忌憚地嘲笑，「連會打洞的老鼠都不如呢。」

這時，一根標槍擦著薩格的腳踝而過，把腳踝擦破了皮。薩格不開心地皺起眉。竟然被這群渣渣弄傷，真是奇恥大辱。他在伊阿古臉上看見了令他非常不舒服的笑容，這更激怒了他。他把掌心對準伊阿古，[極冰射線]激射而出。

但下一刻，深不見底的黑暗從四面八方籠罩而至。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他咒罵一句：「卑鄙，竟然用毒！」

不知過了多久，薩格被一陣顛簸擾醒。他被一根木棍挑著四肢，像烤乳豬那樣倒掛著。四個哥布林抬著他，正朝它們的聚居地走。薩格向四處張望，被所見到的景象驚住了。

密集而破爛不堪的窩棚凌亂地擠在一起，上面堆著避雨用的枯樹枝和樹葉。窩棚旁擺滿了做工粗糙的樹架，上面晾曬著切得粗枝大葉的肉和獸皮。動物內臟、灰石土塊、廢掉的武器……各式各樣的垃圾遍地都是，「衛生」在這里是個稀有名詞。

薩格看見一個衣不蔽體的雌性哥布林坐在路邊，左手抱著一個哥布林嬰兒，右手摟一個，背上還背了一個。另外有幾個大一點的哥布林坐在她旁邊，看起來也是她的孩子。雌性哥布林似乎對薩格這個人類非常好奇，直勾勾地盯著他，視線隨著他的移動而移動。這樣當媽媽的哥布林不只一只，幾乎每走一段路就能遇上。

「地精的繁殖力遠超人類。」

薩格記得泰尼斯媽媽當初這樣說過，如今親眼所見，果然非同凡響。

數個紀元之前，哥布林曾創造出舉世矚目的科技文明：地精飛艇、能動鎧甲、地精粉碎者、地精導能炮等等，甚至在武器設計這一方面，擅長鑄造的矮人也要叫哥布林一聲老師。

雖然地精的科技文明最終被神術文明所取代，但時至今日，愛麗絲世界依然存在著許多活躍在知識前沿的哥布林們。它們幫助其他種族設計城市，鑄造武器，研究魔法理論，或者從事作物種植、貿易經商和餐飲行業（哥布林的廚藝也是它們的一絕）。那些哥布林擺脫了地精種族原有的狹隘自私的氣質，它們以自己的智慧獲得了世人的尊敬。

但這改變不了哥布林一族整體怯弱自卑的種族基因。能走出族群的哥布林畢竟只有少數，大多數哥布林依然過著落后、貧窮、受人歧視的生活。它們也似乎從未想過改變，而是耽于這樣的處境。曾經祖先的輝煌被遺忘的干干凈凈，這幫矮小的賤畜不僅丟失了祖先的智慧，還淪為了淬毒傷人的卑鄙之徒。

穿過那段比貧民窟還貧民窟的聚居地后，哥布林們進入了哥布林的腹地。這里是「哥布林帝國」——確切的說是哥布林部落的繁華區，居住的都是祭司、元老、學者等有身份的哥布林，其中包括它們的酋長。

伊阿古把薩格帶到了哥布林酋長面前，重重扔在地上。

部落的酋長是一只身上繪著抽象圖騰的中年哥布林，戴著貝殼編織的頭冠。相比于其它哥布林，它明顯高了一點，但一樣的猥瑣而警覺。酋長的「宮殿」是一個大窩棚，幾乎有半個城主府大，以鮮花、有顏色的石頭和海貝裝飾，但這些東西不能彌補窩棚的簡單和丑陋。

窩棚中間壘起一個一米高的土臺，上面擺著一張用獸骨搭成的座椅。這就是「皇帝陛下」的「王座」。哥布林酋長矮小的身軀與座椅極不協調——座椅很大，成年人類坐上去都綽綽有余，哥布林酋長坐在上面腿都挨不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