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女巫站起身，走路帶起一陣香風，「法術書上你能夠學習的法術應該不多，我能記起來的大概只有[冰風暴]、[雪風暴]、[冰墻術]和[重霧術]四個?！?/p>

「這么少？」

「你的情況太特殊，只能學習水系的法術?！?/p>

「沒關系，四個就四個，總比沒有要好。」

「四個法術當然不夠?！?/p>

「可是也沒有別的法術了，不是么？」

精靈女巫背對著薩格，輕輕咬著嘴唇。良久，她拿出一本藍灰色封皮的書，那顏色仿佛透過烏云看到的天空。書的封面被粗糲的紅色骨頭饒了一圈，書脊完全被骨頭遮住，仿佛動物的脊椎。

「這是什么書？」薩格問。

「霜燃之書。把法術書拿出來，抄下上面4環以內的水系法術，學會它們。」

「啊？可以么？」

精靈女巫再次咬了咬嘴唇，這次她用了更大的力。

「可以?！?/p>

薩格抄寫法術時，精靈女巫坐在他身邊。日暮堇的香味不時飄進他的鼻腔，很淡很澄澈，有一股盛開在霜雪中的清冽。輕柔的青色長發拂著他的耳朵，撩得他又癢又舒服。

薩格每在法術書上寫下一個字，《霜燃之書》就會飄散出一道紅色的細光。精靈女巫手中凝聚出一個銀色的法術輪盤，把細光全部吸收。一旦薩格放下筆，細光就會消失。

「這些細光是什么？」

精靈女巫沒有解釋，而是板著臉說：「快抄！」

她在掩飾自己的難受。

《霜燃之書（奧術卷）》是奧術高塔的秘藏，只有高階巫師才有資格借閱。奧術高塔之外的巫師被禁止學習《霜燃之書》的法術。《霜燃之書》被大奧術師施加了警示咒，一旦有人私自抄錄上面的法術，警示咒就會通過細光把場景反饋給奧術高塔。

精靈女巫違反了奧術高塔的規定，這一行為足以令她被奧術高塔定罪為叛徒。精靈女巫用[魔力屏蔽]來屏蔽細光，然而大奧術師施加的咒語不是那么容易被屏蔽的。精靈女巫調動全身的每一分奧能，導致她的身體被迅速損耗。血管仿佛扭結在一起，眼前一陣一陣地發黑，還伴隨著嘔吐感。這些不適都被她的冰塊臉掩飾了。

薩格花了整整兩個小時才抄完所有他可以學習的法術。除死靈系之外，一共十六個法術，其中包括愛芙使用過的[冰柱術]和威力非凡的[冰船術]。精靈女巫不允許薩格學習死靈系的法術，態度異常堅決。

「我希望你將來不要碰任何死靈系的法術?！估賰瑚旖z盯著薩格的眼睛說，「能做到么？」

為什么偏偏不能碰死靈系的法術呢？

薩格只是偷偷想了想，沒敢問出口。他最害怕的人就是蕾兒黛絲，對她的話言聽計從。

精靈女巫從薩格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疑問，她回答：「死靈系的核心是靈魂與生命，這兩樣東西對任何巫師都是致命的誘惑。你還太小，沒有能力抵御這種誘惑。你的精力應該花在純粹的元素能量上，而不是糾結靈魂與生命。這些負面的知識會讓生命索變得然無味。」

精靈女巫的話薩格似懂非懂。他「哦」了一聲。

精靈女巫收起《霜燃之書》，向屋外走去。轉身的一剎那，被掩蓋的痛苦和疲倦像怪物出籠般爬上那張無瑕的臉。她扶著額頭，搖搖晃晃，靠墻壁的支撐才勉強站穩。但隨即，她強撐的身體終于垮掉了，噗通一聲倒在地上。

昏迷的最后一刻，她聽見薩格驚惶的尖叫：蕾兒黛絲——

薩格一整夜都在守護精靈女巫，到接近凌晨時才離開。他趴在教堂的桌子上睡了一會兒，忽的感覺自己被人抱住。

瑞爾水汪汪的眼睛凝視著他，似乎剛哭過。

「瑞爾，你怎么了？」

瑞爾沒說話，只是把他摟在胸前，不住地摩挲他的臉頰。她抱得很緊，像鐵環一樣，恨不得把自己融化進他的身體里。

薩格忽然明白了。瑞爾在為愛芙的事而傷心。哪個女孩愿意和別的女孩分享自己的愛人呢？他們在一起了七年，朝夕相處，形影不離，早已無分彼此?？珊鋈挥幸惶靸扇说氖澜珀J進了一個外來者，親密的空間被硬生生地分出一部分給了那個人。

瑞爾無法接受，又難過又委屈，幾乎快要哭了。但為了薩格她壓抑著眼淚，裝出接納愛芙的樣子，心里卻吹起了秋風。她在薩格醒來前摟著他哭了好一陣子，小聲地哭，哭得臉都花了。這一刻她不再是那個明媚開朗的瑞爾小姐，而成了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女孩，為丟失的糖果悄悄流淚。

這眼淚同她的柔情一起把薩格的心包住了。這是他這輩子最愛的女孩。

「瑞爾……」薩格拭去瑞爾眼角的一滴淚珠，眼淚也在他眼中蓄積，「對不起……」

「別再丟下我了，好么？」

「永遠不會了?！?/p>

瑞爾閉上眼，蝴蝶般的睫毛輕輕眨動。她微仰起臉，呼吸變得凌亂。十七年的愛情潛流將薩格吞沒，這一刻他等了太久了。他低下頭，吻上了那對唇。

時間變得很慢，又變得很快。一下子仿佛過去了千年，一下子又仿佛只過去了須臾。瑞爾的臉頰緋紅一片，雙眸被水潤滿，神態嫵媚而迷離。精靈神的雕像莊嚴地注視著這對戀人，似乎在目視一場無形的婚禮，并灑下永恒的祝福。

精靈女巫出現在教堂時，恰好目睹了年輕人浪漫的一幕。她當即轉過頭，臉頰發燒，紅得像熟透的蘋果。這個在奧術上天賦異稟的精靈女巫在感情上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少女，接吻這種事哪怕只是看著，也令她羞臊得無地自容。

瑞爾和蕾兒黛絲的第一次見面就在這種情況下發生了。期間還出了不小的尷尬，因為瑞爾和當初的薩格一樣，也把精靈女巫認成了泰尼斯牧師。

只是幾句交談，精靈女巫就打心眼里喜歡這個明媚的女孩，但表情依舊是一塊冰。

她同樣不讓瑞爾叫她蕾兒黛絲阿姨。

「我可沒那么老。」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