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一睜眼就是中午了,頭痛得要死,掙扎了好久才爬起來。努力回想昨天發生的一切,懷疑是不是自己做了一場荒唐的夢?拉開窗簾,外面是一片燦爛的陽光,老貓正趴在陽臺上打盹,很安靜,似乎什么也不曾發生過,可是手機里確實存有一條陌生來電記錄。
呆呆坐了一會,老媽叫我,“起來沒有?飯都熱了好幾次了……”
我一邊應著一邊穿衣服,沖出去死皮賴臉地抱著老媽的脖子撒嬌,“媽!有什么好吃的?你看我又瘦了,給補補吧!”
老媽嘴一撇,手里的活也沒停,一針一針織著我老弟的毛衣。
“得了吧,你!從小就沒見你長胖過,害得人家都問我是不是不舍得給你吃飯,你整個就是浪費糧食!”
“老媽,既然是這樣,那以后我就不出門了,省得給您老人家惹是生非。我蹲家里,就整天吃了睡睡了吃。”我賣乖地說。
“你以為我養了一頭豬啊?!豬還長肉呢!”老媽橫我一眼。
“我,我還會說話呢……”
沒等我說完,電話鈴響了,我習慣性的滿口袋地找手機,老媽在一旁嘿嘿直樂。“行了,小祖宗!是客廳里的電話。”
我一溜煙跑過去,電話剛好斷掉,轉身要走,電話又響了,這次是我的手機。還是昨天那個號碼。我心里一驚,是季麗!
我打回去,急急地問“你怎么樣?”
“還好吧,反正什么都說絕了,我爸要跟我斷絕父女關系。就是出不了門。他們現在去串門了,把我鎖在家里。”她在那端有氣無力地說,全然沒有往日的神采,聲音里還有一絲沙啞。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說清楚一點?”
“電話里不好說,我也沒有那么多時間。你能來看我嗎?”她的聲音滿是疲憊和憂傷。
“好的。我跟我媽說一下。”
“媽,我出去一趟。”我一邊穿衣服,一邊跟老媽說。
老媽挺不滿意的,“這家就是你的旅館啊,到家就往外跑。這么大的風,你干什么去?”
“嘿嘿!心疼了吧?我晚上回來還不行。季麗家里有點事,我去看看。”
“你以為你是神仙?你去了就能解決?”老媽還在絮絮叨叨。
我推出車子走到門口,老媽追過來,“你還沒吃飯呢,鍋里有給你留的魚。”
“沒事,她在那邊給我做飯了。行了,外邊風大你回屋,趕快!”我催促著。
走到拐彎處回頭看,老媽還站在門口。鼻子有點酸,是應該抽點時間多陪陪老媽,一轉眼我長大了,她老了。頭發花白,眼睛也失去了光澤,額頭、眼角爬滿細碎的皺紋。脾氣越來越象小孩子,喜歡看著你在她身旁,哪怕什么都不做。
到她家的時候是2點多,剛好是農村吃飯的時候,她父母都在,對我依然熱情,只是老了很多,臉上爬滿了皺紋。飯桌上季麗的母親一直不停的給我夾菜,還抱怨我這么幾年一直不來,是不是把他們忘了。我的喉嚨堵得厲害,什么也說不出。但是明顯感覺得到季麗的沉默,始終沒有人和她說話,她的弟弟和妹妹也埋著頭吃飯,仿佛她不存在。
從初一認識,我就沒少來,他們家是有名的菜區,所以我每次來都要帶著一堆時令的蔬菜回去,老媽那時經常抱怨我不懂禮貌,給什么就要什么,我就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傻笑。
5年多我沒來這個家似乎沒有太大變化。屋還是老屋,樹還是老樹,那只狗已老得不愿動,甚至懶得叫,見人只是抬抬眼皮,唯一多的是桌上的那部紅色電話!和她的父母閑聊了一會,季麗頻頻給我使眼色,我會意。
極力裝出一副可愛的樣子,笑得跟朵花似的,沖她母親撒嬌,“我這么長時間沒有來了,你就讓季麗陪我出去走走吧!”
她母親遲疑了一下,然后抬眼看著她父親。我也看過去,心幾乎停止跳動。她父親掐滅了煙站起身,出門的時候說,“去吧,別走太遠。天挺冷!”
終于逃出“虎口”,我長出一口氣。走出不遠看到季麗母親的身影慢慢逼近,我吃了一驚,等她過來,才看清楚她手里拿著我的圍巾和手套,還有一副顯然是給季麗的。
“你這孩子,不冷啊?出門也不知道帶上。”說著把東西遞給我,“別呆太長時間,早點回來。還是家里暖和!”我不知道她是說給我聽的,還是說給季麗聽的。
“其實,你媽對你挺好的。”我打破沉默說。
季麗笑笑,“我知道她心疼我,可是她當不了家。”
我們沿著那條小路慢慢走著,各自把手放進兜里。是不是長大了就不需要再手牽手走?再次見到她,我已經覺得有一些陌生,可是那些記憶卻鮮活,我依然把她當成朋友,所以愿意陪她靜靜地走,愿意分擔她的苦痛。
“你先跟我說一下到底出什么事了,我想知道我是不是能幫你,如果你覺得不讓你為難。”我極力尋找著合適的字眼表達我的意思。
她低著頭,半晌才開口,“除了你,我也沒有別人可以告訴。其實,也是我不好。一步錯步步錯!”
季麗的父母在家里給她定了一門親事,見面后男方很滿意,給了10000彩禮,說好今年年底完婚。可是她并不喜歡那個人,但當時也沒有明確表示什么,在離開的時候卻又帶走了那些錢揮霍一空。而她自己更不會想到,在BJ竟然遇到高易,遇到自己真正喜歡的人。他父親擔心她不回家,于是編出了這么“糟糕”的理由,季麗被騙回來后才知道原委,她堅決不同意,卻走不脫。
她父親罵也罵了,勸也勸了,差點動手打人。最后無奈地說,鄉下人丟不起這個人,只有兩條路。要么她嫁給那個男人,要么她馬上把那些錢湊齊退婚,之后他們一刀兩斷,她哪怕到天邊和這個家也沒有任何關系。母親是軟弱而傳統的女子,丈夫就是天,雖然心疼女兒,卻沒有一點辦法。
我聽著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她,只能沉默著走。我以為這種事情離我很遙遠,不過是小說里的故事。我剛剛找到一份工作,10000對我來說是個很大的數目,一時也拿不出。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但可行性也不是很大。我的好朋友大多在讀書,家境特別優越的也沒有。跟父母要,總要有一個合理的解釋。
2個人沉默著一直走,不知不覺竟然到了我們初中的學校。還是那片老校舍,已經衰敗不堪,校門口的看門老頭已經衰老得象一片掙扎在枝頭的葉子。我們進去的時候,他沒有攔,只是看了兩眼。走在寂靜的校園里,我們試圖找到原來的教室,卻發現已經陳舊得認不出上面的班級標記。2011年10月,我跟歐陽一起去尋找我舊日的足跡,發現初中已經沒有了,被一座酒樓代替。物非人也非,歲月是如此無情的東西!
季麗抬頭看我,我想她在等我的答案吧!
我看著她說,“錢,我一時沒有辦法。但是我可以放你走!現在我們就可以走,我的獎學金沒動,還有零花錢。你買張去BJ的火車票足夠了。”
她笑,很溫暖的樣子。“若心,我知道你肯定會幫我的。但我的身份證還在我爸那里,我要想辦法拿回來。我已經想好了,初八那天是我表哥結婚的日子,他家離兗州火車站很近,我找機會逃走。我讓你來只是為了見見你!我們那么久沒有見面了,這次以后不知道又要等多久……”
我目瞪口呆,摘掉手套握住了她的手。
“至于錢的事情,你不要管。不過你要幫我打這個電話,讓高易去辦就好。我在家里不方便打長途,而且我也怕父母知道了會更麻煩。我來之前已經告訴高易可能要讓他幫忙,當時真的以為是我媽病重。你也不要太擔心,5000就足夠了,我沒有花掉那么多的。”季麗慢慢地說。
我堅定的許諾又生出幾分擔憂,“好,你放心!我會打電話給高易的。可你不是沒有錢了嗎?怎么逃走啊?”
她苦笑,“在火車上怕丟了,我在內衣上縫了一個口袋,里面還有200。沒想到竟然成了我的救命錢。”
在季麗家門口,她握住我的手,“若心,幸好你來看我,不然我真覺得呆在這里沒有什么意思了。”
我看著她已經有些陌生而滄桑的臉微笑,“我們還是好朋友,對嗎?所以不必說太多。”
想起一句話,“茶,要喝濃的,直到淡而無味,酒,要喝醉的,永遠不想醒來,人要深愛的,要下輩子還要接著有的那種,朋友要永遠的,要能夠陪你笑到最后的那種。”寫得真好!
眼前一直晃動著10年前初見時,她略帶羞澀微笑的模樣,那么讓我心疼!季麗,我一定會幫你的,只要我能做到,你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