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開始的很美好,命運難得仁慈地讓我與幸福握手。有一份自己喜歡的穩(wěn)定工作,身邊沒有紛紛擾擾,密楓依舊默默站在我身后,不忍我看到任何破碎,還有最深愛的歐陽,他待我極好,恨不得把所有的好東西都給我,只要我要,只要他有,只是因為太過美好,讓我總是有點惶恐的感覺,怕睜開眼睛一切都會消失。
水若嵐來到了濟南,一個人,沒有她。我們2個終于聚在了同一個城市,住的地方相隔不遠,偶爾會小聚,他的廚藝越發(fā)好了,笑容卻越來越淡。
一起同游大明湖時,被人誤認為情侶,他手足無措的解釋——這不是我女朋友,是我姐姐。我看著他大笑,他卻慢慢變得沉默,那段婚姻改變了他太多。在濟南他只呆了半年多,他已經適應了BJ的大城市塊節(jié)奏,最終還是選擇了回BJ。
當時,我已經獨立主編一本雜志,和同事處的也不錯,也許做文字工作的人,骨子里都是有些孩子氣的,不喜歡算計,卻極愛熱鬧,一群人總是開心得沒有緣由。
新來的主編任哥非常欣賞我,不時給我“開小灶”——教我雜志排版、深層解讀文學、甚至開了我的個人專欄。我每天興致勃勃地拆閱那些小孩子投遞的稿件,精心地選稿、組稿,偶爾會以“加菲”的筆名給他們回信,然后總被叫做——加菲哥哥!
7月,歐陽終于畢業(yè)了,離開呆了4年的長沙,曾經要好的一群人四下離散,去不同的地方接受為期一年的崗前培訓。茍偉去了西安,張毅去了石家莊,只有袁亮還和歐陽在一起,2個人一起分到了南昌陸軍學院。
但歐陽還是很開心,因為那一年,他們大幅調整了工資,歐陽第一次拿工資居然就有2000多,對一個花5塊錢買支鋼筆都要猶豫半天的窮孩子來說,這真的是一筆巨款,第一次拿到的工資,連同幾年的積蓄,他都給了家人,他說想他們過的好點,我很贊同,他是那么體貼的人呢。
只是他到南昌后,我們2個的聯系卻漸漸淡了,他們的訓練很緊張,遠比在軍校的時候要殘酷,有時候晚上11點多才能回來,我總是等著等著就迷迷糊糊睡過去,偶爾通電話,他總說很累,沒有很多耐心聽我講,說不了幾句然后匆匆掛斷,我也不忍心總纏著他,心底有隱隱的惆悵,說不出緣由。
8月的濟南,酷熱無比,天氣預報連續(xù)幾天都是橙色警報,出租屋里只有一個破舊的風扇,我久久睡不著。那晚,難得他有時間,破天荒給我打電話,我在這端說的興趣盎然,他開始還簡單的回應,后來變得懶懶的,一幅心不在焉的模樣,有時很久才應一句——哦,是嗎?我猛然覺得這不是我認識的他,很陌生。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告訴我?!”我冷靜地問。
“沒有,只是覺得有點累。”他的語氣依舊淡淡的。
“真的嗎?可是我覺得你今天好像很不對頭。”
他沉默著沒有說話,我也沉默,腦子里卻閃現出無數猜測。我知道,他一向不是多話的人,只是這樣的難堪的沉默卻從來沒有過,我驚恐地猜測也許他是要離開了,心忽然極速地狂跳起來。
“你是不是想要分手?”我抿緊唇從牙縫里擠出了這句話。
“我知道你對我很好,但我家里人想讓我找一個條件更好的,能夠在將來幫幫我,你知道我家家境很不好,他們都窮怕了,你知道我們很快也會面臨畢業(yè)分配的,有關系的人肯定能分到不錯的地方……”
我的頭轟然作響,一片空白,瘦削的背緊緊貼著墻,忘記了呼吸,忘記了言語,眼淚很快模糊了視線,我咬緊嘴唇,盡量克制著自己的情緒,難得他講了這么多,難得他沒有欺騙我。
“嗯,我知道了,我們家沒有那個能力,我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子,我父母也很普通,他們說的沒有錯,再見!”
不等他回應,我掛斷了電話,然后關機。
不想最后一點自尊也輸掉,不愿意自己脆弱的一面讓他聽到,就算分手,我也要優(yōu)雅的轉身,平靜道聲——再見,那是我愛的人啊,怎么忍心罵他無情無義。
夜很靜,我靠在墻上,眼淚沒有停過,卻沒有任何聲音,只是無聲的哭。
第二天,眼睛腫的像2顆爛桃子,怎么也遮不住,索性擦去所有的化妝品,什么都不在意了,素面朝天去上班,這樣讓自己接受最慘烈的痛楚然后才好去忘記。
任哥看到我,嚇了一跳,“小水,你這是怎么了?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我慘然地笑,“沒事,昨晚沒有睡好。”
任哥沒有再多問,但那天卻沒有跟我催稿。
我默默地開機,機械地選稿子、組稿子、校對,寫回信偶爾跟同事開無傷大雅的玩笑,一如往常,只是心里、眼底不經意就會泛起濃濃的霧氣。我很難過,但是不恨他,第一次覺得現實很殘酷,我一直以為只要有愛就夠了,我以為付出了真心就一定能夠得到回應,我以為再努力一下就會幸福的。
手機很安靜,我也很安靜。
這部手機是歐陽送我的,和我的第一款手機一樣,也是摩托羅拉C381,我那部逛夜市的時候不小心被小偷偷走了,心疼了很久,不是為手機,是為里面的短消息。那里面存儲了我們太多記憶,開心的、難過的甚至是他轉發(fā)的祝福短信,我都舍不得刪。
后來為了安慰我,他買了同樣的一款,錢都是他借同學的,還了3個月才還清,這是我很久后才知道的。
終于熬到下班,終于可以走了,不必再強顏歡笑,我一個人幽魂一樣飄蕩在大街上,身邊人來人往,我卻感覺不到,熱鬧是別人的,和我無關,最后不知不覺晃進了一家美發(fā)廳。
有人迎上來,熱情地問,“美女,你要修頭發(fā)還是燙頭發(fā)?”
我僵硬地回答,“剪掉它,不要了!”
“修修分叉的頭發(fā),是嗎?”那人帶著問詢的語氣確認。
“不是,剪掉,剪到肩膀,我不想要長頭發(fā)了,太累。”我淡淡的強調!
“剪那么長?再長出來要很長時間的,美女!”那人好心的提醒!
“嗯,剪了吧,都剪了!”我一臉無所謂的表情。
我看著頭發(fā)一縷一縷落在地上,心很涼很涼,想笑一笑,眼淚卻落下來,如果忘掉一個人就像剪短頭發(fā)一樣簡單多好!
我翻出手機里的短信,想要刪除,手卻抖得按不下去,眼淚又開始泛濫。我知道那個無比熟悉的號碼,即使刪除,我也一樣背得出。
我猶豫著,手機突然響了,熟悉的手機鈴聲,是專門為他而設的。
我沒有接,看著手機暗下去,我的心慢慢涼了。下床隨手抽了一張紙巾,人還沒有轉過身,手機又固執(zhí)地尖叫起來,歐陽不停地撥打著,持續(xù)了十幾分鐘。我心里暗暗責備著自己心太軟,手不由自主按了接聽。
“你沒有事吧?怎么這么久不接電話?”他緊張地問。
“我很好,你放心,我不會尋死覓活的。你還有什么事嗎?沒有,就掛了吧。”
“你別掛,我有事情,我,若心,你聽我說完……”他的語氣很急促,似乎很怕我突然就掛掉。
“我在聽,你說吧。”
“對不起,若心,我不想分手,我放不下你。其實,我父母也只是說說的,就算我想娶,也不會有什么首長的女兒看得上我,部隊那么多人,輪也輪不到我。我就要你,我只要你……”
第一次他說這么深情的話,這個人總是習慣默默做很多,讓他說句——我愛你,卻很難,甜言蜜語,他一直不擅長,我的眼淚終于決堤,泣不成聲。
“若心,我想你,我想見你,你來南昌,好嗎?”
“好!我去辭職,我們已經有6個月零3天沒有見面了。”
時隔10年,我依然清晰記得他說的每句話,記得每個字。也許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做好了離開的準備,但我不會主動說分手,我等他開口。只要他說分手,我絕不糾纏,只是因為我深愛著。我不想人生那么單薄,刻骨銘心地愛過、痛過,然后徹底死心,才會甘于平淡生活。
我跟任哥提了辭職,他一臉驚異,不同意。
“小水,我不知道你最近經歷了什么事,但我看得出你情緒不對。如果你確實心情不好,我放你一周假,一周不夠就一個月,你覺得怎樣?”
我苦苦地笑,把車票推給他。
“任哥,你看,我車票都已經買好了,是3天后的。”
任哥嘆了口氣,同意簽字。他待我不薄,沒有難為我,快速處理了工作上的事務,還幫我討回了公司扣除的1000塊押金,我執(zhí)意請他吃飯,最后付賬的卻是他。不知道這個謙和的男子,如今在何方?是否有了歸宿?
再次摸到歐陽熟悉的臉,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我想我是真的愛著他,所以,我愿意一直努力靠近他,飛蛾撲火,我也心甘情愿。
在南昌度過了9天,有微微的苦澀,仿佛開在風中的百合,有點蕭索,有點寂寞。
他總是很忙,沒有太多時間給我。我每天在房間里乖乖等他來,有時候在陽臺上翻書或者聽音樂,看窗外大片的綠把眼睛晃暈,或者開著電視,只是開著。然后2個人一起吃飯、看電視,偶爾去散步,更多的時候他在睡覺。
我知道他很累,默默把音量關小,躺在他身邊閉上眼睛努力去睡,不經意會張開眼偷偷看他的臉,是嬰兒一樣的安靜,卻略略帶著疲憊,棱角愈加分明,有些許的陌生。我低低的嘆息恍惚著,他真的是我著的那個人嗎?然后把頭埋進他的懷里,莫名的有很溫暖的東西滑過眼眶。
走的時候,我們都沒有眼淚,在站臺上歐陽微笑著重復我的手語,是“我愛你”的意思。看上去傻傻的、木木的樣子,想起初相識他送我回家,似乎也是這幅模樣,嘴角不由浮現出隱隱的笑。
定情之初,我說3年為期,大學畢業(yè),我就還你自由,我只是想初戀一定是自己喜歡的人。
1年后,歐陽說,他不要我的3年,要,就要一輩子。
“可是一輩子原來是那么長,我不知道能夠陪你走多久,也不知道永遠有多遠,但我會努力離你最近,讓你一轉身的時候就能看到我,甚至在必要的時候離開,只為我曾愛過你。”我在心里對自己說,臉上是燦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