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忙碌依舊,整形似乎永遠沒有淡季,哪怕是大年初一都有來整形的,永遠都有做不完的活動,每個月都有不同的主題,真人秀這種接地氣的模式也越來越火,讓我們不得不改變形式,由早期戰線較長的大型活動轉成小范圍征集免費案例,既可以節約成本,又能集中精雕細刻,容易出精品。
一大早就接到前臺導醫電話,有一個人想要做變性手術,愿意全程配合我們的宣傳,就一個要求,盡快安排手術,越快越好。
我吃了一驚,因為這種復雜的手術,就算再渴望斬斷過去的種種,也難免會糾結,這么痛快的還真是少見。
在一樓的等候大廳里,我見到了她,一個人安靜的坐在角落里。留著短短的板寸,穿一套合體的西裝,臉部輪廓分明,開腿端坐著,看著面前的水杯出神,如果不是她開口,我會以為她就是個男人。
“你好,你就是水總監,我是林牧。”她站起身,禮貌地伸出手,我看到她的手腕上有很多觸目驚心的傷疤,顯然是多次割腕自殺殘留的痕跡。
我示意前臺導醫安排專門的會客室,這樣的情況在大廳里談確實不太合適,我擔心對方一旦情緒激動,會影響正常的營業,這種得不償失的事情,我可不希望發生。
“呃,林牧?如果您不介意,我叫您林先生可以嗎?”我字斟句酌地說。
她的臉上劃過不經意的笑,“嗯嗯,當然可以。您有什么話直接說就好,只要你們醫院給我做手術,我什么都答應,哪怕讓我到大街上裸奔一圈都行。”
我忍不住笑了,“您放心,我們肯定不會提出這么過分的要求的。我只是很好奇,您為什么一定要做變性手術?換句話說,您為什么想做一個男人?由女變男,這個手術的難度是非常大的,當然中間的恢復過程也是非常痛苦的。”
她的手不自然的抖了一下,“我先謝謝你,沒有歧視我,把我當成一個怪物。我從小就喜歡當男孩子,從來沒有留過長頭發,也不穿裙子,而且,我”她停下來,認真地看著我的眼睛,“我有一個女朋友,已經跟了我19年了,我想做一個男人,跟她結婚,過正常人的生活。”
“19年啊,那真是非常不容易。”我由衷的感嘆了一句,不帶任何矯飾。
“嗯,為了我,她跟她父母已經斷絕關系了,他們不能接受她喜歡一個女的,所以我是真的特別想做一個男人。如果這次你們不答應我,我也不打算活了,真的太痛苦了。”林牧的雙手緊緊絞在一起,語音里帶出了一絲悲憤的情緒。
我聽出些端倪,輕聲問,“怎么?您去過很多家醫院咨詢嗎?”
“嗯,去過很多家,但是結果都一樣,他們都拒絕了我。”林牧很坦白,沒有任何隱瞞,眼睛里有淚光閃動。
我瞬間明白了,她想變成一個男人,其實是想給自己的女朋友一個名分,讓他們的戀情讓世人接受,能夠光明正大地手牽手走在陽光下。如果是這樣,那么很大程度上應該是她的心理測評不過關,所以才沒有醫院肯接受她,為她做手術。
她陷入了美好的回憶中,自顧自地繼續說著,“我女朋友對我非常好,因為同情我,所以她說永遠都不會離開我,她怕如果她走了,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我的心瞬間窒息,“如果這只是同情,是需要多大勇氣?才能同情19年不放手,不要說是同性戀,就算是異性戀,就算是夫妻又有多少人能夠做到19年不離不棄。您的資料我留下,會跟領導一起研究下,但是我現在不能明確給您答復。但是作為女人,我想說一句,您的女朋友為了您,什么都舍棄了,如果您真的因為沒有人肯為您做手術去自殺,您怎么對得起她的付出呢?如果您死了,她怎么辦呢?”
她怔住,抬眼看著我,吶吶地說,“謝謝你”,然后一臉悵然的離去。
我也轉身離開,怕自己同情心泛濫,眼淚會忍不住,我知道這個行業不允許這種同情心存在,我主宰不了她的命運,也不敢貿然答應。
晚上睡覺前,歐陽打電話來,我跟他聊起了這個女人,心情仍是無法平靜,我欽佩她的堅持,更欽佩她的女朋友,19年,這樣見不得光的戀情,是多漫長啊。
歐陽若有所思,沉默了一會說,“老婆,你放心,我會一直陪著你的,除非有一天我先死掉。”
“呸呸呸,亂說什么呢?你可是千年的禍害,再說,都結婚這么久了,你還欠我一個蜜月旅行呢?不是打算賴掉吧?”我假裝悶悶不樂抱怨。
歐陽信誓旦旦地發誓,“老婆,我哪里敢啊,我從來沒有忘記,也不敢啊!我這不是在存錢嘛,去云南好不好?你不是一直都想去那里嗎?”
“云南,好啊,那就云南吧!”這個地方我怎么可能忘記呢,陸書浩曾經說要帶我去的,只不過現在我們都已經各自有了歸宿,而且不再有聯系。
2012年5月3日,好不容易輪到我休息,難得睡個懶覺,手機卻不停地轟鳴起來,我懶洋洋地睜開迷蒙的眼睛,手機顯示是歐陽,我懶懶的按了接通。
“老婆,快起床,我在你宿舍門口呢!”歐陽興奮地嚷著,聲音震得我耳朵發麻。
我頓時睡意全消,確切說是嚇醒了,“什么意思?你來蘇州了?”
“嗯嗯,我就在你宿舍單元門口,有門禁密碼,我進不去,快給我開門,老婆!”
“哦,哦,來了,你什么時候休假的?”我急忙跳下床踩上拖鞋就走。
“這不是為了給你一個驚喜!還有去麗江的火車票我已經訂好了,你不是說想在路上好好看下風景嗎?我們就坐火車去,然后坐飛機回來。”
我徹底愣住了,沒有想到他已經不聲不響,妥善安排好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