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淺淺的一點音,自那少年口中溢出,在蔥蔥綠樹青草尖,擴開極綿長的聲。
沐菲術尚在那迷失幻境游離,潛意識便想應一聲好,可那聲還未上喉嚨口,便若棉絮一般堵著。與此同時,腦中倏然一痛,什么都不見,意識也變得漸漸癱軟無力。
而那一痛間又忽清明,像是在混沌幽黯的黑夜中忽啟一線微光,耳邊有隱隱約約的聲息,
細細的聽,這像是……喘息…………男女間的喘息。
又有一點點光亮透出來,她好像……又看見了什么,那是什么?
像是一張嘴,開合著,在說什么?卻那樣模糊,什么也瞧不清……
然而所有的一切又在一陣眩暈與抽痛中全部消失,待她復了平常時,眼前仍舊是一片旖旎綠意,細碎的墨影在腳下曳動搖晃。好聽的風聲,還在耳邊一陣陣更替,
嗯……剛才,他說什么?
只略一想,腦子仿似是這個身體的附屬品,很快的,便極為討好般將存入的記憶捧出來交由她審核。
“如我做了什么錯事,你能現在答應,以后會原諒我嗎?”
沐菲術以極快的速度掃了眼面前的少年,像是在安靜的等待,而面上,照舊斂眉輕笑,單只這神情,便實叫人難以琢磨。
她便放棄在他面上找答案,只細細品味起這句話來。
若粗略一聽,那大抵可算是影視劇或者小白文里最常出現的一句話,狗血且爛俗。
但這句話,倒是能瞅出不少關鍵。
“錯事”,什么錯事呢?關于什么的錯事?又有什么錯事需要她去原諒?
而“現在答應,以后原諒”。雖還不可知他現在究竟有沒做,但能肯定的是,他此刻一定是不愿說的。
整句話,再明顯不過的:他將要做一件錯事,或者這錯事已成,他此刻是想為他那件“與自己有關的錯事”求道平安符,好在以后,用她自己的話來謳自己,或者也可以叫做,先發制人?心理準備?
怎么,正因為這樣,所以才來的這冒失一吻?好趁她迷亂暈眩之際答應他的請求?
沐菲術在沒有日光的樹蔭里微瞇起眼,臀下石階嶙峋與陰冷的觸覺變得一點點清晰,她索性站起來,唇角揚起一點弧度,淺淺笑,
“我為什么要原諒你呢?”
她居高臨下,淡淡的笑意流睇過去,滑過那少年婆娑樹影下有些模糊的面容,
“如果,你真的做了什么錯事,那么,現在可以說,我會考慮要不要原諒你。但是你要我現在什么都不清楚便要原諒你,這,對我不公平。我不是白癡,也不可能答應。”
有透明的風靜靜吹著,此時,鳥語花香從舊。
吳辰逸抬起頭,看向那個明潔清冽的女子,他仍舊在笑,只是那笑容里摻上一點無人可覺的苦,
菲術,你還是那樣清明,洞悉這世上一切晦暗的事物,厭憎所有對自己不利的。明明可以很好很開心可以裝糊涂的事情,你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便要所有人都與你為敵,與這個世界為敵。你的心,從來便沒有開封。
有時候,我真的想予你說,
真的,做人,無需清楚那么多事。如果你信我,信這個世界,那么,你就會開心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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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菲術只覺那座景致不錯的山他們沒有爬完,是可惜的。最后不過原路返回,空余靜默。
這算是冷戰嗎?沐菲術只覺得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的一句問,莫名其妙的腦中記憶,促就了莫名其妙的一場冷戰。
不過也罷了,反正她的人生本就是一場莫名其妙,再多添幾個,又何妨。
到了五一結束,她還是不曾見到吳辰逸,便想著到了學校可以緩解下關系,畢竟他也是自己的男朋友,雖然,她也不見得對自己這個男朋友存在多少,所謂的愛情。
一早便約著他到操場散散心,沐菲術便坐在香樟樹下的白瓷凳上撐著下顎發呆。
目光盯著那晨光乍露卻毫不遜色于正午的樹下陰影,游弋起紛揚的暖陽,空想些什么,自己卻也不知。
“術……”
溫醇輕軟的音,在自己身后散開,隨著空氣蔓進了自己的耳蝸,輕輕悄悄的一點,像是誰撥了她的發絲,撩在她的脖頸。
也不知怎得,心緒繁亂。
沐菲術微微側頭,便瞧見了日光下的那個男孩。
有蓬松迥澈的墨色劉海,靜靜覆在他皙白的額上,那是極為純粹的黑色,甚至在他頭頂折射出一個七彩若琉璃般的光圈。
此刻他穿了一身淺藍色的校服,將他整個身子極覆體的包裹攏住,透出幾分不同常人的素儒與純凈。
而他面容澄澈,神情安寧,一對墨玉瞳眸緩緩流轉開來,清澈明潔,粲然而笑。
他怎么會在這里?
沐菲術幾乎就要感嘆一聲“世界真小”,還有,為什么每次見這個家伙好像都是在香樟樹下?難道搞什么浪漫追求?夠了吧,那只貓就有她受的了。
啊,對了,正因為他想追求她,所以他知道她名字也算是理所當然的吧,可是為什么他非要那么肉麻兮兮的只叫一個字?
正想的出神,不覺有人在身旁石凳坐下,抬眸一瞧,竟然是吳辰逸。
然再向日光下望去,哪還有人影?
大白天的鬧鬼?
許是自己眼里的驚愕太過顯眼,她男朋友輕挑眉,笑問
“怎么了?”
沐菲術便一轉目,收了詫異,垂眉輕笑,
“沒事……怕是天太熱,暑氣太重,蒸的眼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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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清的陰冷空氣撲上了自己的面頰,臉上被陽光蒸曬過的暑氣終于得以平息,
沐菲術坐在位置上嘆息,自己不過只是出去一趟,竟然會被熱的頭昏眼花,這是出現幻覺了嗎?
只是,方才那人的面容明明是真實的不能再真實了,她直覺可能性不大。
驀然間,身旁有細碎的衣料磨磋聲響起,沐菲術聞聲看去,卻是一呆,
卻見自己之前空蕩的旁座上安安靜靜坐著一個人,怎么,側臉好像有些熟悉…………難道在哪里見過?
正在自己猶疑著要不要捅捅他瞧清楚他究竟是誰,那人卻在這時,自己傾過頭來,
此刻,有大片大片純粹的陽光,像藤蔓一樣爬上那人的側臉,明晃晃耀亮他的瞳眸,玻璃折射著漣漪般的紋路,他浸在水瀾中,清冽而旖旎,
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