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蒙大霧,除了自己和鐘予俢,哪來的第二人?莫不成…………真的有鬼魂?!
沐菲術這念頭一生,眼神瞬間一凝,剎那指尖僵冷,不由得輕晃了下身子,細密的汗珠從皮膚里大片大片的蔓延冒出,以前看過的那些鬼片里幽幽咽咽的冤纏魂魄,此刻竟一幕幕浮光掠影般飛旋在眼前。
然而很快便有人察覺到她的異常,沐菲術只覺得手指尖忽騰起灼灼暖意,烘的她心神一明,這才想起,鬼怎么會有體溫呢?瞬間,那停滯在心頭的恐懼全散,嗅見濕涼的霧氣中懸浮著淡淡的、那人身上的香氣,也不知怎得便安下心來,暗哂自己大白天的又怎么可能見到鬼。
抬頭,卻望見鐘予俢臉上露出了然的神情,隨即他便輕抬眼睫,對著一片茫茫白霧笑道,
“老頭子,來就來吧,瞧你,把我女人嚇傻了。”
沐菲術立在他身旁,抽了抽嘴角,自動屏蔽掉“我女人”這幾個厚臉皮的不行的字……
“哈哈哈,若不故作神秘,恐怕你身旁這癡女子也會如你一般,輕視緲看老夫。”
沐菲術也不知哪里滲出些些莫名的似曾相識,但此刻也并沒有在意,
只是在心里思忖了番,這來人許也是鐘予俢的故人,還是位老者。她便想著,既是也是故人,那么一定也是知道鐘予俢的身份的,甚至,還有可能是他的同類。
想到這里,她便也盯著眼前鋪天蓋地的濃霧,朗聲道,
“老頭子,那您認為您現在偽作出的高深莫測,小女子能對你恭敬程度上漲幾分?倒是把我驚出了一身涼汗,我只覺得啊,您裝神弄鬼的功夫,卻是極好的。”
半響,煙白色的輕藹里隱約傳來一點嘆息,接著便是那老者無悲無喜的音韻揚起,
“你這癡女子,撒瘋賣傻的本性怎得不改改,倒是真想與這傻小子湊成一對兒,你當以為,自此便真能安生了?”
前一刻這聲還飄的極遠,就算聽的清楚也明曉那是擴開的,就像是浮在云端的擴音器,然而下一刻那聲便近在咫尺,看來,擴音器的本人是出場了。
果然,迷蒙繚繞的霧氣一點點翻騰流動起來,前方的一小塊地方像是被誰挖了幾鏟,逐漸逐漸變淡,像是被蒸發或者吸走一般,前方終是現了那老者的身影————
沐菲術還以為用這樣文言文對話的老者一定是什么得道高人,如果按照她的想象來形容老者的外貌,絕對會像是張三豐那種的道骨仙風,白衣飄飄,蓄須長眉的那種穿漢服的古老裝扮……
然而沒有,反之這老者長得很普通。
待他周身霧都散盡后,沐菲術才悠悠然嘆一聲,果真是自己多想。
那老者只穿一身極合體的白色緞布大褂,不僅不特別,反而是與大馬路上隨處可見的晨練的老爺爺老奶奶們身上的穿著的無二。
而他身材高挑頎長,向他們走來時步伐輕捷,看得出身形健朗,且只瞧上一眼,便望得出有種特別的沉穩,從他身上悠然溢出,
他若巍巍玉山般佇立在他們面前,站立姿態淵渟岳峙,倒是氣質出眾。
唯一和她想象的一樣的,便是那老者蓄了須,長及頷,花白一握,倒也確實是有龐眉鶴發的仙態。
看上去,應是一個,修養極高的,老者。
那么這人究竟是不是鐘予俢的同類呢?
沐菲術打量著眼前老者,心思百轉千回了幾番,面上卻不露神色,仍是含笑凝睇,盈盈笑著,
哪知對面那人卻似參透了她的念頭一般,洞明似的笑了番,調謔道,
“癡女子,也真是癡女子,你在小老兒面前還裝什么城府,就你那點兒心機,怕是三歲幼童都能瞧清。”
沐菲術心中一跳,真有那么明顯嗎?他能瞧清自己的想法?還是又故弄玄虛?但是既然他提醒了,也便不敢繼續想下去了,只抿著唇,遲疑的問:
“這位爺爺,敢問如何稱呼,怎么會在這林中?可知怎的出去?”
可那老者竟也似是漠視她一般,只看向她身旁的鐘予俢,清癯的臉上忽而失了嬉笑之容,卻是淡然開口,微喟道,
“修小弟,今日吾算得一卦,得爾了結處,你可愿知?”
沐菲術聽時并非在意,細細一想,卻是一驚,了結處?死的地方?方法?這老頭莫不是神棍,竟然連這個都能算的出來?
然而這個身旁可以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人卻甚是不以為然,仍是那副閑淡姿態,曼聲開口,卻替她解去了不必要的尷尬,
“這老頭叫做歸元,他自己天天在那講‘歸元性無二,方便有多門’。我還以為他早就看破生死,不戀紅塵了,誰想到這廝今兒個竟然跑來跟我來談死處,瞧來以前也真真的是將他看得高了。”
那老者卻也不生氣,反倒若有所思般捋了捋花白的長須,目光流掠過他們面上,神情淡淡,
“你這傻小子也不要給我裝糊涂,你不愿聽,我卻一定要提醒你。”
說到這,歸元老者一頓,將神色拋向濃霧深處,目光猶如霧氣一般飄飄忽忽,半響,他低低嘆息一聲,
“了結因,有兩個,一為眼前人,二,也是眼前人。”
正凝神聽著的沐菲術倏然一驚,眼前人?那不就是自己?沐菲術斂眉,心道自己和他在一起還會害了他不成?
正想著,忽聽得身旁那少年嗤笑出聲,
“歸元老頭子,你說眼前人,那包不包括你啊?我當否是你害死的?那等我死了,倒一定是要找你索命去了……你說是也不是?”
焦點移過去,卻見那老者眼里有如落葉般悠悠蕩過湖面般的蕭瑟,
“道你傻,你便是真傻,執著如此,
何苦……何苦…………
唉……這般,也便無法救你了。”
老者輕搖頭,微微嘆息,將手負在身后,朝林中瀕蒙一片的白霧慢慢踱去,看樣子就要拂袖飄然而去的模樣。
卻在此刻聽見鐘予俢朝那老者背影急急喚,
“歸元,你可曾予她算過了?”
歸元老者早已不見了蹤影,卻仍然有那人清朗若仙律一般的音韻回蕩在幽寂的林中,
渺緲微微,虛茫嗟嘆,
“癡兒,癡兒。你可知…………一切,皆如這繞林霧氣,散盡,才會發現,路,就在前方。所有,也不過是當局者迷。
而結局,也不過是大夢一場,空花幻月…………”
那漾在林中的話音不過剛落,面前的溟溟漠漠的大霧忽然便開始流動減退,漸漸的露出久匿于云汽中的遮天樹冠,也只是片刻,那霧便散的干干凈凈,
視野開始逐緩的清晰,就真如同那歸元所說的一般,那條上來的石子路就蜿蜒鋪展在眼前,如果那時深陷霧中時一直向前走,那便可以找到它了…………
沐菲術尚溺在自己一堆不可解的怪題里浮拔不出,掌心那人的手卻牽引著她向前,她抬頭,望見那少年垂下眼睫,神情溫和,對她輕道,
“吶,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