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樣?還有救嗎?”印第安土著首領嘰里呱啦說著自己部落的方言,神情顯得疲憊又緊張。
身著歐洲中世紀粗布麻衣的年輕男子掀了一下昏迷在床的孩童的眼皮,嘆了口氣,“在下醫術淺薄,恐怕……”他直起身,轉臉正看見身為首領的孩童父親那哀傷又渴求的眼神,他緩了一下,“其實還有一種方法,只不過……”
聽到游歷醫者這么說,首領混沌的眼睛頓時放出了一絲光亮,“你做吧!無論什么方法你都可以用,只要能救我兒子!”
年輕醫者猶豫了猶豫,“這種方法我從沒用過,孩子能不能熬得過我也說不準,可能才剛剛開始,就……”對著孩子父親,馬上就死這種話他沒說出口。
“做吧!做吧!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就允許你做!我會下令通知全部落,少主的死跟你沒任何關系,做完之后你可以繼續游歷,這里絕對不會有人敢為難你!”部落首領的聲音有些顫。
即便才剛剛學會這種原始語言的簡單詞句,但年輕醫者依舊感覺到了其中所表露出的熱切企盼,他點了點頭。
寬敞的木質房屋在當地可以稱得上是宮殿,年輕醫者將房間內的所有人,包括部落首領和他的一眾夫人請了出去。他從袍袖內拿出一個不大的小木盒,他要做一件世人聞所未聞、看到的人也許一刀就會把他當場劈死的事——開顱。
時間緩緩流過,當頭熱辣的日頭一點點西落,金黃的圓月悄悄爬上頭頂,整個美洲大陸似乎都沉寂在一片焦躁的靜默之中。
凌晨時分,年輕醫者吱呀一聲打開久閉的房門,從里面走出來。
部落首領身子一顫,趕緊從位置上站起來迎上去。他注視著年輕醫者的面部表情,似乎是想提前判斷出點什么。
男子眼睛一彎,什么也沒說。部落首領一下就抓住了他的胳膊,“謝謝!謝謝你拯救了下一代首領!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們全部落人膜拜的莫嵐神!”
“不敢當!不敢當!首領大人還是先進去看看少主吧!”莫嵐笑著向一邊斜了斜身。他其實一整天都提心吊膽的,也就是這會兒才把心重新放回了肚子里!
部落的下一任首領現在還是一個七八歲孩子,他是現任首領二十一個孩子中唯一的男孩兒。現任首領自知年歲已大,再有一個男娃的可能性不大,因此對這個孩子是相當的寵愛,所有要求,不管可不可行,一律全部滿足。
昨日白天的時候,正是頑皮好動年紀的少主說想要騎馬。部落首領當然滿足他這個小小的愿望,便差人牽來一匹訓練有素,專門用于戰爭的優良馬匹。馬匹當時在這一地區是稀有物種,相當珍貴,即便是部落之間關于領地的爭斗,都得計劃著合理使用,避免造成過于嚴重的損失。
年幼的少主仰頭看了看眼前這黑亮壯碩的戰馬,貌似沒相中,非得要求換一匹白色的。部落首領愛子心切,不忍拒絕,只得命人去換。
新換來的這匹毛色純白,脖子上的鬃毛亮的刺眼,仿若歐洲童話里的獨角獸,確實好看很多。只不過這匹馬的性情不像它的外表那樣討人喜歡。它十分剛烈,除了駕馭它征戰的部落戰士,一點都不允許外人來騎。少主剛剛被部落首領抱上馬背,只聽見一聲嘶吼,白色的馬匹猛然前蹄躍起,并大力抖動著健碩的身體,似乎想要把背上這煩人的小東西抖下去。
狀況突然,首領沒來得及反應,等他反應過來想要伸手去接時,年幼的少主已經被發狂的戰馬甩出老遠,并且重重摔在地上。孩子一聲沒吭,當場就昏死過去。部落首領大怒,抽出腰間長刀,一刀就將那匹惹事的戰馬頭顱削掉。
部落的巫醫和各種大神紛紛到場解救昏迷的少主,可一天都過去了也沒一絲效果。恰逢一步行游歷者暫時落腳在該部落,聽聞此事他也趕到了救治現場。見到這里的醫者又是唱又是跳,別的什么也不干,他自告奮勇說他也許能救。就這樣,莫嵐成了他們部落的神!其實他也沒干什么,就是膽大一點把少主的腦袋敲了個洞,然后把淤血排了出來,再封口。對于現代醫學,這沒什么難的,但在六百多年前的中世紀,這種殘害身體、有悖人倫的做法肯定能把他送上斷頭臺。
少主做完除淤血手術后,很快便蘇醒過來喊爸爸。部落首領喜極而泣,十分想抱這讓他又愛又恨的熊孩子,可是擔心自己粗壯的手臂再傷了他,也就忍著沒抱,只是用手指輕輕摸了摸。
這時,外面突然火光沖天,各種兵器碰撞聲及廝殺聲傳來。想必是北方部落上次戰斗沒討到便宜,這次趁人不備來搞偷襲。部落首領怒目圓睜,操起立在墻邊,還沾著馬血的長刀便沖到門外。
莫嵐一個小醫者,身材跟這群天生的格斗戰士相比簡直就如同一捅就露的紙片。他也不圖什么被全部落膜拜的榮耀,想當初人家連歐洲貴族伯爵身份都不要,偷跑出來環游世界,誰還在乎一個幾百人部落的神啊!他偷偷摸摸沿著墻邊打算回住處拿了包袱閃人,避免自己陷入這么危險的領土爭斗。他把包袱牢牢系在身上,扒在門邊向外看了看,又聽了聽,似乎開門挺安全,他小心翼翼打開門。一條腿剛邁出門檻,就聽見噗的一聲,然后就感覺自己胸口一熱。他低頭看了一眼,心想,“完了!中箭了!”腿一軟,他噗通栽倒在地。一股股鮮紅滾燙的血從他左側胸口涌了出來。這里是心臟的位置,他清楚。他的世界一點一點陷入黑暗。
……
眾人七手八腳將他們的新神抬到一個圓形祭壇。全部落男女老少,上到需要人攙扶的長者,下到吃奶的娃娃全都悉數到場,沒人敢違背首領的命令。幾百人神情肅穆地站在祭壇周圍,一同為他們的新神念頌咒文。
巫醫、大神、先知、通靈者輪番上陣,唱歌跳舞祈福的同時,還在進行著占卜和一系列巫術。
一個畫著鬼臉的巫師從籠子里掏出一只蝙蝠。他單手揪著蝙蝠的翅膀和耳朵,另一手從桌子上拿起一把小刀,唰的一下,他動作極其嫻熟地割開了小蝙蝠的喉嚨。鮮紅的血液順著黑色的絨毛流淌下來,在一個人類的頭蓋骨里一點點匯聚。
桌子中間放著一大塊畫著各種符號圖形的人皮,巫師對著它嘴里嘀嘀咕咕念著法文。隨后,他走到莫嵐身前,右手握住深深插入莫嵐胸口的弩箭,手臂一用力,箭支噗地一聲被拔了出來,噴濺出的血液四處飛散,有的落在祭壇下一個正在吸吮母親ru汁的嬰孩兒臉上。
巫師走下神壇繞了一圈,最后選擇了那個吃奶嬰孩兒。母親顫巍巍交出孩子,巫師把孩子抱走帶上神壇。
巫師用剛剛那把小刀在孩子手指上割了一刀,懷中的嬰孩兒哇地一聲大哭起來。一旁觀看的部落首領勾了勾手指,孩子母親趕緊跑上來把孩子抱走,并不停安撫試著讓她保持安靜。
被神選中的嬰兒的血與蝙蝠的血混在一起,巫師從袍袖里拿出一瓶藍紫色的藥水,打開瓶塞,對著盛血的頭蓋骨滴了幾滴。呼的一片白煙,混合血液冒出一連串泡泡。
巫師端著混合血液走到人皮符咒前,他用手指蘸了一點血,在上面涂涂畫畫又寫了幾個字,然后再次來到莫嵐身旁,他把莫嵐的袍子解開,露出那個黑洞洞的傷口,然后把人皮符咒覆蓋在上面。他端起頭蓋骨碗,將里面的紅色液體全部倒在了莫嵐胸口處那張人皮符咒上。他將頭蓋骨扔到一旁,開始對著莫嵐念誦咒文。他的咒文漸漸與周圍人的混在一起,整齊的語速語調、低沉的聲音在黑暗的環境下像是在召喚地獄深處的某個亡靈。
突然,莫嵐胸口處的人皮符咒金光四射,上面古老的符號文字頃刻間從里面躍了出來,開始在莫嵐周圍盤旋。莫嵐已經冰冷的身軀猛然顫了一下,就聽見巫師大喊一聲:“就是現在!”
一位身材壯碩、編著一頭辮子的戰士趕緊跑過來,一把扛起莫嵐頭也不回就往村外的叢林跑。
村外叢林里早已開辟出一個圓形的空地。空地中央畫著一個巨大的、混雜著各種符號的八角形圖案,每一個線條相交處都燃著一支白色蠟燭,中心是一個能容納一人的大坑。這個渾身上下布滿肌肉塊兒的勇猛戰士一抖肩,莫嵐噗通一聲被他扔到坑里,緊接著他不敢耽擱,用他那鏟子般的壯手就開始埋土。莫嵐這個世襲的伯爵就這樣被一群印第安土著人埋在了原始美洲大陸上的一個無名無姓的荒僻叢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