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不韋望著已有些殘破的寒露園,思道:“這華陽夫人果真名不虛傳,做事謹慎小心,來時走的小徑人跡罕至,看這里必是失寵媵嬙的冷宮了,不知她來至此處會有何感觸?我要小心應對了!”想到這呂不韋沉靜了一會,聽見翠縷道:“先生,請進。”
翠縷引呂不韋進入了寒露園,并未進入春熙殿,而是繞到了春熙殿后的靈竹亭中,亭內分四個方位,為東向、南向、北向、西向,以東為尊依次順下。翠縷向南邀呂不韋落座,自己則向西站侍,對呂不韋道:“先生略坐一會,奴婢去泡茶!”說著翠縷便轉身離去了。
已而,呂不韋聽遠方傳來陣陣玉環碰撞之聲,叮叮成韻,尋聲見到的是,身著紫茜珍紗長擺裙,頭綰純如寒煙冰玉蘭花簪,周身帛縷彩繡輝煌,風流婉轉堪比褒姒,婀娜之姿猶如西施;近看時,俊眼修眉,顧盼神飛,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泣非泣含露目;腮凝新荔,鼻膩鵝脂,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黛,婷婷之身,冷冷之面,即冰冷沉默,又觀之可親。
呂不韋見此便知道此人之來歷了,這時那仙子便已來至了靈竹亭中,呂不韋起身道:“見過華陽夫人!”華陽略微頷首坐在了東向位置上,玉手微微上抬示意呂不韋落座,呂不韋便坐回了南向位置上。這時翠縷捧著一個紅木托盤走上亭來,托盤上放著兩盞綠玉斗,玉斗中盛著已沏好的碧螺春,翠縷欠身向東將一只綠玉斗放在華陽身旁的幾案上,另一只則放在了呂不韋身邊,隨后則西站而侍。
華陽拿起了身旁的綠玉斗道:“秦國的碧螺春,不知先生是否喜歡?”華陽略帶玩味的話,讓呂不韋聽了有些發寒,忙回道:“秦國的碧螺春色澤微黃,香氣怡人,是茶之上品。”華陽聽后微微一笑道:“不知先生找我所為何事?”呂不韋道:“您是聰明人,或許已經揣測到在下的來意了,在下是受人之托而已。”
“哦?受人之托?我不記得在邯鄲有位故人?”華陽頗有疑慮的說。“那位故人曾囑托于我,要我身著楚服,以楚禮相見,已全您思鄉之心。”呂不韋拱手道,見華陽不語又續道:“那位故人以夫人為天,日夜泣思太子及夫人,遂遣在下來見夫人,以全他思親之情。”
“思親?莫非此人是秦國貴胄?”華陽在心中暗在揣度,呂不韋見她沉吟不語,捋了捋黑髯微微頓了一下,道:“此故人自幼被送到趙國做質子,雖落魄卻不頹廢,雄心勃勃氣吞山河,若此刻夫人能助他一把,豈不是三處有益。”華陽聽后恍如驚雷炸過,她沒有想到此人竟能這般看透自己的心思,斟酌再三她試問道:“何來三處有益之語?”呂不韋聽后便知曉了華陽有心促成此事,便道:“一者,可使秦得一明君,使強秦之勢得以繼續傳承;二者,以全夫人無子之憾,使夫人錦衣玉食之生活得以延續;三者,能使公子實現抱負,不至報憾終生。斟酌損益,求請夫人成全!”呂不韋說至情動處便跪在了地上。
華陽見呂不韋語態懇誠,權衡利弊皆與自己有關,她明白自己在太子府已樹敵過多,且身后無子,在秦昭襄王百年之后,雖然安國君可以繼承王位,但安國君之后呢?無論誰繼承王位自己都將處于不利之地,更何況在咸陽的家族呢?雖然華陽一向清高,但為了親人她不得不有所打算,可是那人真的可以托付嗎?華陽思忖著,呂不韋見華陽神情由驚異轉為疑惑,在她眉眼一張一翕間,呂不韋便洞若了她的顧慮,起身道:“公子異人性行淑均、虛懷若谷,自幼生長在趙國,在朝野并無勢力,望夫人三思。”
“可異人的生母健在,我若助他,功成后他將至我為何地?”華陽亦站起質問著呂不韋,呂不韋道:“夫人,公子在趙國聽聞您身體有恙,日夜兼程趕赴咸陽,以敬孝心!”
“他現在何處?”華陽聽后竟有些激動,或許是從未享過天倫之樂,聽聞異人如此,心中不免悲涼。呂不韋見此便知時機已成對華陽道:“公子已入秦境,怎奈秦之法律,不敢貿然入城,請夫人見諒!”呂不韋躬身向華陽賠罪,華陽見此思道:“原來是怕我泄露他的行程,故意先派一個說客游說,這個異人竟能將此人為他所用,看來真是不容小覷。”思畢對呂不韋道:“明日,我要見他!”
“是,在下這就回去稟告公子!”說著呂不韋高興地起身,華陽見此道:“你也是聰明人,知道該怎么做!”呂不韋聽后回道:“在下明白,若無別事在下就先告退了。”華陽聽聞朱唇未啟,只是微微頷首,望向了翠縷,翠縷會意便引呂不韋離去,待他們走遠后,華陽倚著欄桿,望著池下的殘荷,眼前浮現出一彎碧水,身穿青衫的少年泛舟于上,長長的木櫓攪動了在夏日中沉睡的蓮的根,一個女孩臥坐船頭,晶屐觸水,手采蓬蓮,幽幽曳曳劃過烏江,而這時眼前之景有了些氤氳飄渺,恍恍流失在眼前了,而華陽之瞳已浸染了淚水,轉身間,綠竹搖搖好似一個熟悉的身影緩緩而來,又悠悠而去,不經淚灑玉竹,喚曰湘妃竹。
翠縷引呂不韋出了寒露園后,來至了華陽門前隨后道:“奴婢不方便出入外府,請您自行離去吧!”說著便微微欠身,呂不韋道:“有勞姑娘了!”翠縷道了聲不敢就轉身離開了,呂不韋見那墨色已逐漸分辨不清,淡淡一笑,心思道:“之前的一切終于沒有白白的付出!”欲要離去時,見一個身穿紅色短身麻衣,手抱兩三匹紅綃的小鬟從華陽門而出,不知是那紅綃累得過高,還是那小鬟身量纖纖,剛出了華陽門便與呂不韋撞了個滿懷,紅綃紛紛摔落,那小鬟不免慌了神,也沒有理會身邊的呂不韋,匆忙的撿起了落在地上紅綃,自顧自得道:“還好沒有弄臟,嚇死我了!”說著便望向身邊的呂不韋,見他貌若鄒忌,禮態彬彬,不覺把方才之氣去了幾分,對呂不韋道:“你停在華陽門門口做什么呀?”呂不韋見身邊的小鬟不過十五,天真爛漫,胸無城府,便對她道:“我是為華陽夫人辦事的人,翠縷因是內府之人不便出入,便叫我一人出府,所以停駐在此。”
“原來是這樣,我也是為華陽夫人辦事的人呢!”那小鬟略帶自豪的說,呂不韋聽后在心中沉思,“華陽夫人的人?看她所拿之物是昂貴的紅綃,而且捆包甚好,想必是送人之物,難道在咸陽有華陽看重的人物嗎?”思畢,對那小鬟道:“這些東西不知有送往何處?”那小鬟不假思索的道:“你不知道華陽夫人的姐姐傾靈夫人最喜歡紅綃了嗎?這些紅綃當然是送給傾靈夫人的了!”“傾靈夫人?”呂不韋在心中有盤算起來,隨之道:“看樣子華陽夫人對其姊妹真是關懷備至!”“誰說不是呢,上次為陽泉君祝壽,華陽夫人竟賞千金為其祝壽呢!”小鬟道,“陽泉君,華陽之弟也!若將此事促成其關鍵就在于二人耳!”呂不韋將思緒迅速捋清,隨后道:“府外離此甚遠,不如我幫你吧!”那小鬟見呂不韋如此熱情不免也答應了,呂不韋隨后接下一匹紅綃,與那小鬟向外府走去。
“你人真好,我叫朱槿,你呢?”那小鬟問道,“呂不韋!”呂不韋便說了自己的名字,“你就是翟陽的那位商人…….”說話間已然出了太子府的大門,等候在此的食客立即上前,呂不韋坐上了馬車,食客欲要打馬時,呂不韋突然道:“要不要搭車呀?我送你一程!”那小鬟欣喜溢于言表,隨之乘車,馬車飛奔不知駛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