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我今生還能再見到你!”趙蕭翎單手攏著青絲,在月光籠罩下透出一種無法言明的寂寥,“蕭翎,這么些年你過得還好嗎?”他還是忍不住叫了那兩個字,她啜泣相顧無言,他走上前拾起掉在地上的珠絡,“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罷,都是我對不起你!”聞聽此言的趙蕭翎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懼和思念,她緊緊地抓住呂不韋的衣襟,將頭深深地埋入他的胸膛,她悲苦的哭聲,將他的心徹底的擊碎,“呂不韋,我恨你!我恨你!在你的眼中權勢與地位就真的那么重要嗎?重要的竟能讓你放棄白首不離的盟誓!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她歇斯底里地問著,“如果可以,我寧愿不生活在烽火狼煙之中,只可惜我別無選擇,上天既讓我身處亂世,我想我也就不會那么隨遇而安了。我知道,這個答案無論對誰對是殘酷的,我也知道我的選擇一定會傷害那些對于我來說重要的人,但是無論我怎樣選擇,我對你的感情一直都是真的!”他依舊佇立任憑烈風侵蝕也不退縮,“這最終不過是我的一廂情愿,你的選擇、時代的選擇,這些在我看來不過是你們爭權奪利的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罷了,而我或許對于你來說只是一個棋子而已!”她聲討著他的罪過,離開了他的懷抱,她只覺身體好冷,好冷。
他沉默了,“或許你是對的!”他被他突然冒出的想法所震驚,他一身雄才偉略,在亂世之中不甘心只為商人,他縱橫捭闔,擺弄經緯,一盤能夠左右天下命運的棋局已經形成,為籠絡異人走出趙蕭翎這步棋,雖情非得已,但卻又在情理之中,原來在他心中占有如此重量的趙蕭翎,這般看來卻如此的輕賤,“為什么?怎么會這樣?我一直覺得是異人拆散了我們,我竟沒想到是我——是我拆散了我們自己!”或許心中默念的話語太過傷人,亦或許是連日以來的奔波辛苦,一口滿含塵世情傷的毒從他口中溢出,“不韋哥!”趙蕭翎看著他如此的自苦,原是兩個同樣苦命的人,此時此刻已再難言恨,她扶他進屋,這時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你不是我爹,你是誰!”呂不韋看著榻下站立的男童,道:“這就是政兒吧?”趙政面帶驚奇地問,“你怎么知道?你是誰?”“我是你父親的朋友,呂不韋!”呂不韋笑笑看著趙政道,趙政轉了轉眼珠,“我怎么知道,你說的對還是不對?”呂不韋笑著從身上拿出一個鎏金的項圈,上面掛著寄名鎖,道:“這個是你父親讓我給你的。”趙政接過項圈,撫摸著上面的文字問道:“這是什么?”呂不韋聽后很凝重地說道:“這是你真正的名字,嬴政?!薄百俊壁w政疑惑地重復了一遍,“這是一個傳承了千年的姓氏,也是秦國王室的姓氏,你現在知道了自己的真正名字,從現在開始就要做真正的自己了?!彼坪踉趥鞒幸粋€千年的使命,嬴政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問道:“是什么樣的使命?”呂不韋笑道:“才九歲就如此心急!好,現在你要做的就是隱藏好自己的身份,否則這里與你相關的人都會死于非命,你明白嗎?”嬴政聽后驚恐地往趙蕭翎懷中鉆,趙蕭翎道:“你何苦這樣嚇他,他還是個孩子!”“這是他身為嬴氏后裔所必須承受的,況且這還是實話?!眳尾豁f道。“你已經知道了?”趙蕭翎問,“在路過西市時,曾聽路人說起,此事怕是不妥!”呂不韋面色凝重,濃眉緊蹙,趙蕭翎見此便伸手撫摸著他的眉毛,問:“那該怎么辦?”呂不韋見她做如此親密之舉,心中被矛盾所添織,他避開了她的手,道:“如今唯一的辦法就是立刻離開趙國,只有這樣你和政兒才能安全,周府才能平安?!?/p>
聞聽此處的趙蕭翎沉默了,她擦拭著眼角,對嬴政說道:“政兒,去小蝶那里再要些珠絡繩來?!薄班?!”政兒跑著離開了,此刻的房中只剩下不韋與蕭翎二人,“你真的想讓我回咸陽?”趙蕭翎眼帶憂傷,“至少你在那會真的安全!”呂不韋用指叩著桌面,“如果到了那,你和我就永無相見之日了,你真的忍心——”她的眼緊逼著他的目,“如今的你我相見不如不見,唯有不見才能長久安樂,以前我做不到的只能由異人代為完成了!”此刻的言語沒有謀略,沒有辭藻,只剩真情。蕭翎苦笑,“曾經我只為真情,不惜忤逆平原君;今日我為真情只得委身于咸陽,可這后者讓我心有不甘!呂不韋,我要做你的女人!”她說的堅定,他還以吃驚,她拽下她的衣帶,露出了雪白的膀子,在那衣裳緩緩褪落之際,他的手按住了她的衣,輕輕地為之穿上,他無奈地搖頭,道:“蕭翎,你我今生無緣,一切只能留待來生!”她詫異,“你忘了當年的浛洸一夢了嗎?時過境遷你對我的感情是不是也已變淡!”她這樣說著,看見他雪色的風衣中印出微微湖藍,她心下已經了然,“這是什么!”她一把搶過,而他竟緊張的去爭搶,她傷然,“你從未這樣緊張過,昔年你在得知平原君要強娶我時,也從未像剛才這樣!”說到此,她心中已燃起一把熊熊的嫉妒之火,她一直以為呂不韋對她是真心的,她一直以為異人才是橫亙在她與呂不韋之間的障礙,可是現在,一切都是假的,她無法忍受他的背叛,她對他的恨已不再是拋棄,而是——報復。
這時一絲光亮從稍遠處傳來,緊接著就是拍門的聲音,呂不韋聞聽便上前去開門,見至了若水、嬴政、小蝶三人,呂不韋問道:“你們怎么過來了?”小蝶領著政兒進門,對呂不韋和趙蕭翎說道:“這天黑雪深,政兒一人拿著這么多珠絡繩,我也不放心便送他過來了,在路上碰見了我們姑娘,便一同前來了!”嬴政將手中的珠絡繩遞與趙蕭翎,趙蕭翎道:“政兒,這么晚了,快回去睡覺吧!別讓凝雪等著了!”嬴政本身是不愿意走的,但又擔心凝雪一人在屋中害怕,便跑了出去。呂不韋問道:“凝雪是誰?”趙蕭翎道:“是政兒撿回來的孤女,政兒為了求我收留她,在庭院的雪地中跪了大半個時辰,直到手腳都凍僵了還不罷休,所以我也只得依他了?!薄澳?,有多大了?”呂不韋問,趙蕭翎沉思了一會,小蝶回道:“聽政兒說,有六歲了!”“六歲!你們平日里見她,有什么奇怪的舉動?”呂不韋問,小蝶回道:“凝雪是個很可愛的小姑娘,沒什么可疑之處,先生凝雪才六歲,有什么可擔心的嗎!”小蝶有些不以為然,呂不韋道:“一切皆要小心,此事一步走錯,那后果真是不堪設想??!況且現在政兒的身份已經暴露,所以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立即離開邯鄲城!”若水聽著他們的討論只能用垂頭以示她的不懂,趙蕭翎問,“什么時候?”呂不韋道:“越快越好,最好趁著秦趙議和之際離開,對于我們就越發有利?!毙〉溃骸叭绻帐暗每斓脑?,明天就可以動身了!”“明天!不韋哥,你能不能晚一天再走啊!”趙蕭翎看著若水眼中滿含留戀與不舍,在瞧她一身湖藍,與他身上所佩的相思子袋如出一轍,“原來是她!”此刻的趙蕭翎心中已按捺不住那股嫉妒之火,一種想要殺了她的念頭孕育而生,她暗忖,“如果我此生不能與他共結連理,那么今生誰都不能得到他!”
“呂先生,明天是我們姑娘和仇冰先生大婚之日,您——”小蝶小心地回道,“他愛去不去,你和他說這些做什么!”若水將氣全都撒在了小蝶身上,拉著她離開了,就留下不韋與蕭翎二人。
蕭翎聞后心中暗喜,擺弄著手中的相思子袋,道:“最終不知是誰相思了誰?”聽著蕭翎充滿得意與嘲笑的話語他只得還以苦笑。他最后選擇了目送,目送她們走到他為她們編織的美麗的結局中,但他卻不知她們要的不是這些,而是他。他能夠左右她們的命運,可到頭來他自己卻弄的一身情傷,在這場感情的博弈中,輸掉的將不只是三個人的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