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了西蠡園,一路上遇到了好幾個卿華宮的弟子,卿華宮現在的新制度,新一輩的弟子都是統一白色制服,我曾與二師兄抱怨,像我這樣嚴重臉盲癥患者是記不住這些個都穿成一樣的弟子的,二師兄卻說這樣便于管理,也更有些仙風道骨的樣子,反正我是師叔級的人物,我記不住他們沒關系,他們也會記住我的,叫我不用擔心。這話倒是真的,一個又一個年輕弟子跟我打招呼,到最后我誰也沒記住,就覺得都長一樣了!我只能笑著點點頭作為回應,說到底還是喜歡我們原來的服飾,紅的、綠的都有,感覺就是一片生機勃勃嘛!
我從熟悉的后門出了卿華宮匆忙的往后山趕去,后山有一條小路直通無量山,一路上的景色都有些蕭條,水冷草枯,偶爾還有一陣寒風,雖然天上的太陽今天很賞臉的出來了,但一時半會兒也沒能趕走昨夜留下的寒氣,看著馬尾松依然綠油油的松針上掛著亮晶晶的露珠,路邊的枯草上還有一層未化盡的霜。記得有一次上山我就踩到了霜,整個人就狠狠栽了下去隨后順著山勢滑了下去,摔得很慘,幸好大師兄拉住了我,否則真得破相了,想到這里我笑了笑,這條路多年前走過無數次,有時是晚上,有時是白天,有時和師兄師姐們一起,有時是我一個人,我喜歡在太陰山最高處的千星崖練劍,站在那里看日出、日落、月升、月落、星辰變換。
環繞在山腰的霧已經散盡,我加快了腳步想到無量山看看五師兄還有他那黃燦燦的蜂蜜,五師兄生性散漫,二師兄繼任掌門之位后他就帶著他的妻子——我的六師姐陌離來到無量山,搭了院草屋,平日里種種花,養養蜜蜂,過著神仙都羨慕的生活。哦,對了,他倆本來就是神仙眷侶,那份悠閑真是羨煞旁人。所以每年我都會找時間到他們這萬花谷中討幾罐蜂蜜,感受下這悠閑的生活啊!
無量山萬花谷地理環境得天獨厚,常年青山綠水,冬天山頂下雪萬花谷內也是春意盎然的,高處的雪水帶著寒氣一瀉而下,氣勢恢宏,雪水滋養著谷中的一草一木。每年這個季節萬花谷中的冬櫻花,一樹樹粉妝玉砌,甚是漂亮,花開時節五師兄的蜜蜂應該正忙著采蜜吧,嚶嚶嗡嗡的,好不熱鬧!想到這里,我不由的加快了腳步。
來到萬花谷的入口,已是正午,頭頂的大太陽曬得我的臉火辣辣的疼,我擦擦額頭上的汗水,坐在一棵馬尾松的陰影下想小憩一會兒,但看到冬櫻花已開得如火如荼,我咧嘴笑笑站起來邊走邊抬起左手在臉前扇了扇,想趕走身上的熱氣。我順著入谷的小道走來卻發現這條小道已經好久沒有人走過了,枯草蔓延到路中央,一地的落葉摻雜著松針,已經開始腐爛,不知名的小蟲子正在下面覓食,不時發出“沙沙……”的響聲,我一腳踩下去地面松松軟軟的,離開后枯葉又伸伸懶腰,恢復原樣,連腳印都沒能留下。我神情變得嚴肅起來,心想:五師兄那么勤勞的人是不會允許道路上有那么多落葉的!難道他與陌離吵架后就各自負氣出走,誰也不管這萬花谷了!大腦內突然傳來一個信號:那是不是我就可以帶很多蜂蜜回去了!哈哈……我抬起右手拍拍自己的臉,喃喃說道:“人家夫妻倆都吵架了,雖然是局外人,至少也得裝得悲傷一點兒,怎么能就想著這點兒蜂蜜呢!不該啊,紅月。”
接著繼續往前走,樹上的蜜蜂嚶嚶嗡嗡,忙來忙去,我咂咂嘴說道:“今年的蜂蜜一定很好,那么茂盛的花朵,那么勤勞的小蜜蜂!”看到那幾間茅草屋了,怎么感覺空空蕩蕩的,我繼續往前走去,完全沒有注意到此時周圍繁茂的花枝上已經沒有了蜜蜂,似乎空氣都凝固了!突然以茅草屋為中心半徑十米范圍內的櫻花樹都在顫動,無數的花瓣被震落下來,瞬間聚集成一個又一個的圓球向我襲來,我左閃右躲避開了四個花球的攻擊,又來一個直逼面門的,我皺皺眉頭,咬咬嘴唇,抬起左手迅速掐訣,一下打散了來勢洶洶的花球,花瓣瞬間四散開來,下起了一場櫻花雨,又來一個,我一個九十度轉身也打碎了它,但總感覺有什么不對,櫻花樹還在不停地顫動,卻不再向我發起進攻,在我前方五米處迅速聚攏成一個巨人的模樣,剛剛我打散的花瓣也在往回飛去,我急忙伸手抓住一片往回飛的花瓣,那花瓣卻在我的手中迅速變黑,最后散成粉末。
我緊皺眉頭,自言自語道:“什么人如此惡毒,居然在此施下‘散魂咒’。”我瞟了一眼四周,這數十棵櫻花樹上的每一個花瓣上都隱藏著一個靈魂碎片,怒罵道:“如何能這般狠心,到底有怎樣的深仇大恨!”突然我想到了五師兄,我瞪大眼睛,強迫自己不要去想:“不可能的,五師兄都沒下山游歷過,不可能有仇家,更不可能遭此下場!”花瓣已經完全聚集成一個巨人,沒有鼻子,眼睛和嘴巴都是漆黑空洞的,那巨人已經邁開他沉重的步伐,揮動著不協調的手臂向我襲來。記得卿華宮的史集上記載被施下“散魂咒”的魂魄,在散盡后會重新被施咒者聚集,喪失前世所有的記憶,最終會被施咒者做成一個靈魂傀儡,任由施咒者擺布。看來這個施咒者知道有人會來,而且會進草屋,所以讓這個傀儡守在這里。這時那巨人傀儡已經揮動著他的大拳頭砸向我的腦袋,我彎腰輕移腳步敏捷的閃開,接著那巨人兩只手從兩邊同時襲來,有種拍蚊子的感覺,而我就是那只蚊子,我腳尖輕點地面,一躍而起,在空中一個翻轉,右腳狠狠的踢在那巨人的后腦勺上,那巨人怒斥一聲,一把抓住我的腳,巨人雙腳開始移動,看樣子打算把我狠狠的丟出去,他拽著我的腳已經原地轉了三圈,速度越來越快,我被甩得七葷八素,決定反擊了,我將法力灌注到腿上,雙腿并攏,瞬間發力,整個人在空中就快速旋轉起來,隨后我左手撐著地面,單膝著地落到了地上,隨著我落地的還有那巨人的兩只大手,我大口喘著粗氣,右肩的傷口重新被掙開,鮮血再次滲出,扭頭看看本就是紅色的衣裳顏色變得更深了。那巨人黑洞洞的眼睛里看不出表情,只是張大烏黑的嘴巴,甩著兩條斷臂向我再次襲來,在途中,斷臂再次被新落下的花瓣修復,我吃驚的張大嘴巴怒斥道:“還是打不死的‘小強’了!”我祭出蝴骨劍左劍,迅速躍起,一劍刺在那巨人的腦門上,那巨人雙手抓住我的劍,慢慢的拔出來,一把將我甩了出去,我重重的撞在一顆櫻花樹上,震落了無數花瓣,狼狽的滾落在地上,我耷拉著腦袋,翻過身用蝴骨劍支撐著身體顫顫巍巍的站起來!瞬間喉嚨一甜,吐出一大口鮮血。那巨人的動作突然變得異常敏捷,“嗖”一聲轉過身來,掄起拳頭一躍而起向我襲來,我咬咬牙,將右劍祭出,強忍著右肩的疼痛,舉起雙劍,默念咒語,催動螢火咒,雙劍迅速交叉,一條巨大的火龍自雙劍生出,咆哮著沖向巨人,那巨人見狀立即變換招數,雙手握拳交叉在胸前,吸引來無數花瓣在前面形成一個保護層,但終究被氣勢恢宏的火龍吞沒,火龍迅速穿過巨人的身體,螢火自巨人胸口的大洞迅速蔓延開來,不時發出“噼啪”的響聲,我收起雙劍,靠在一棵櫻花樹上,松了口氣,勉強撐開沉重的眼皮看著巨人被燃燒殆盡。意想不到的事情再次發生了,就在巨人化為灰燼之時,茅屋旁這十幾棵櫻花樹同時燃起了螢火,嚇得我趕緊拖著疲憊的身體離開靠著的櫻花樹,四周一陣“噼噼啪啪”火光四射,只是一盞茶的功夫,原本繁茂熱鬧的櫻花全被燒成了枯枝。我低下頭看看狼狽的自己,正準備離開時,周圍忽然升起了一個個金色的小顆粒,一閃一閃的,像極了夏天的螢火蟲,這就是靈魂碎片。
我環顧四周,這些小碎片是從周圍的燒焦的櫻花樹里飛出來的,我立即飛身而起,雙手掐訣,攔住這些散落的精靈,記得卿華宮有個古老的禁咒——憫生咒,能夠修補靈魂碎片,但需要較高的法術,現在的我還沒有達到能夠使用這種禁術的層次,但我還是決定試一試,我需要知道這是誰的靈魂,我立即變換手勢,雙手迅速結出復雜的印記,嘴里念著古老的咒語,一個個小碎片在我的印記上空聚集成一個人的模樣,是五師兄。我大叫了一聲:“五師兄!”那一張蒼白無力的臉看著我笑笑,我帶著哭腔聲嘶力竭的又喊了一聲:“五師兄!我一定會救你的!”繼續催動法術,突然氣血逆流,一口鮮血噴涌而出,身體的力量在迅速流失,意識開始變得模糊不清,但大腦里有一個聲音在提醒我:“還差一點點,只差一點點了,紅月,你要堅持住……”再一次吐出一口鮮血,五臟六腑都不好了,終于,我的意識消失了,整個人像秋風扯落的枯葉,輕飄飄的落下來。
火紅的衣服與周圍燒焦的一切形成鮮明的對比,一陣風吹過,吹來了外圍的櫻花瓣,也吹斷了幾支燒焦的櫻花樹枝,凄慘、蕭條、孤寂……失去紅月法術支撐的靈魂再次支離破碎,飄散到空氣中,消失不見了。這時一個黑色的身影敏捷的掠進萬花谷,來到紅月身邊,輕輕地抱起紅月,皺著眉頭看著紅月眼角還掛著淚珠的臉喃喃說道:“你怎么那么傻,明知道憑你現在的力量是不足以催動‘憫生咒’的!”接著看到紅月右肩被重新扯開的傷口還在流血,長長的嘆了口氣,起身帶著紅月進了櫻花小筑,櫻花小筑是萬花谷里唯一的房子,不大也不小,兩個人居住很合適,這里曾經的主人一個已經遠離人世,陌離卻也下落不明。打開屋子的門一陣厚厚的塵灰隨之落下,一只蜘蛛懶洋洋的趴在巨大的網上無言的訴說著這里的落寞,屋內整齊擺放的家具傾訴著這里主人曾經的幸福,梳妝臺上的銅鏡也落滿了灰塵,早已看不清曾經清秀的面龐,旁邊的胭脂水粉已經好久沒人打開,寬大的床上整齊擺放著繡花的被子也好久沒能感受到人體的溫度,屋里的一切都在訴說著它主人的遭遇。慕霆站在門口一眼看到那張寬大的床,他沒有時間去體會這一切的落寞,也沒有因為這一切是他造成的而感到慚愧,他現在關心的只是她懷里奄奄一息的姑娘,他快速的將紅月放在床上,從懷里掏出一個藍色的小瓷瓶,將白色的藥粉灑在紅月的傷口上,紅月感受到疼痛,皺著眉頭輕哼了一聲,眼角的那滴眼淚滾落下來,落在地上卻變成了一顆透明的琉璃珠,慕霆彎下腰撿起那顆琉璃珠,對著光,瞇縫著眼看了一眼,喃喃說道:”難道這就是無淚草的琉璃淚?都說無淚草在最傷心的時候,落下的淚將化作琉璃珠,他對那你來說,真的那么重要嗎?“說完慕霆用右手輕輕撫摸著紅月的臉頰,紅月擰緊的眉頭慢慢松了下去,呼吸也變得均勻了許多,傷口的血已經止住了。但慕霆的內心卻很亂,很難過。但他決定現在既不帶紅月回卿華宮,也不要回蓮城,那里有太多的紛擾,他想讓紅月在這里好好養傷,就只讓他一個人陪著!慕霆給紅月蓋上被子,自己去打掃了屋子,看到這些家具擺設他才知道這間屋子有多么的溫馨,原來住在這里的人是有多么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