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傅宅的時候,傅維瑾正坐在沙發(fā)上喝茶看書。葉帆最先跑進客廳,撲進自己母親的懷里撒嬌:“媽咪,我回來啦!”
蘇莞前腳踏進客廳,傅維珩后腳便進了大門。蘇莞望一眼正在閑聊的傅維瑾和葉帆,又瞅了瞅身后的傅維珩,這才發(fā)現(xiàn)他們倆眉眼間有幾分相似。
傅維瑾見兩人一前一后的進門,有幾分意外,但隨即又想到了些什么,意味深長地看向蘇莞:“一起回來的?”
傅維珩沒有搭話,徑直走向客廳。蘇莞卻是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下意識脫口而出:“不是不是,在門口遇到的。”
說完,她一時忘了一同回來的還有葉帆,小孩子天真無邪,自然有什么說什么,實誠道:“我和小舅一起去接的蘇老師。”
蘇莞:“……”
什么叫此地無銀三百兩,這就是了。
蘇莞此刻只想找個洞,鉆的越深越好。
明明什么事都沒有,她這么一掩飾反倒顯得有什么了。她低著頭,瞥眼看向前頭的傅維珩。
男人默不作聲,嘴角卻噙著笑,凝視著她的目光別具深意。
傅維瑾又轉(zhuǎn)頭一瞅傅維珩,心中瞬間明白過來什么。難怪Neil主動提出去接帆帆,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傅維瑾莞爾,牽起葉帆走到蘇莞面前:“帆帆,去跟蘇老師上課。”
等蘇莞和葉帆進琴房后,傅維瑾端著杯咖啡尾隨傅維珩進了書房。
書房的門虛掩著,傅維瑾推門進去的時候,傅維珩正翻閱著商業(yè)資料。她輕輕關(guān)上門,走到桌前將那杯熱騰騰的咖啡推到傅維珩的面前,然后在桌前坐下。傅維珩沒有抬頭,手里自然而然的拿過咖啡抿了一小口,不滿蹙了下眉:“太甜了。”
“我才放了半顆糖。”傅維瑾似笑非笑,“是你最近過得太甜了吧?”
傅維珩沒吭聲。
自己親弟弟的脾性傅維瑾自然是再清楚不過,幾年來圍繞在他身邊的女孩子不少,但他從來都是一副生人勿近,視若無睹的態(tài)度,連個女朋友都未曾見他有過。從美國回來的頭幾個月,他也總是一股勁兒地忙著公事,在老宅幾乎見不到他的影子。然而最近不僅回來得頻繁,還經(jīng)常會提早下班給自己放假,今天更是主動去接蘇莞來上課。Neil這樣對一個女孩子上心,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免不了好奇了解一下。
“Neil。”傅維瑾放低聲線,語帶笑意,“你是不是喜歡莞莞呀?”
傅維珩懶洋洋地掀起眼皮,依然沒作聲。
“在追她?”傅維瑾俯低身湊近他。
“眼光還不賴嘛?”
“Neil……”
“要不要姐給你幫忙?”
“……”
傅維瑾連續(xù)的幾個問題,傅維珩都充耳不聞。傅維瑾從他嘴里套不出話,心里雖有不甘,但還是無可奈何地離開了書房,沒辦法,他傅維珩不愿開口的事,就算她說破了嘴他也是閉口不言。
蘇莞準備離開的時候,已經(jīng)臨近傍晚。臨走前她照例向坐在大廳的傅維瑾打了聲招呼,不過傅大小姐卻像是等候已久的樣子,撈過桌上的車鑰匙,起身笑道:“來,莞莞,我送你回去。”
蘇莞受寵若驚,忙婉拒:“傅小姐,不用麻煩的……”
“媽媽你要出門嗎?”葉帆從里間出來,看到傅維瑾背著包拿著車鑰匙,開口問了句,“你是去找爸爸嗎?那小舅呢?小舅也要走嗎?帆帆可不可以一起?”
傅維瑾笑意不減,走過去把葉帆一把抱起,“吧唧”在她臉上親了一大口:“帆帆乖,媽媽送蘇老師回學(xué)校,小舅舅在家,媽媽一會兒就回來。”
葉帆一向懂事聽話,又特喜愛舅舅,聽著傅維珩在家,自覺地從傅維瑾懷里爬下,滿嘴答應(yīng)下來:“好,那媽媽早點回來,路上小心。蘇老師再見。”
蘇莞:“……”
后來,傅維珩從書房下來,看到葉帆一個人坐在客廳的絨毯上玩積木,家政阿姨林嫂則在一旁打掃衛(wèi)生,卻唯獨沒看到本該坐在沙發(fā)上的傅維瑾和到點下課的蘇莞。他看了看腕表,喊了聲:“文森。”
葉帆從積木中抬頭:“文森爺爺在后面的花園呢,小舅你找他有事嗎?”
傅維珩眉頭微皺,走到葉帆身邊:“帆帆,今天這么早下課嗎?蘇老師呢?”
葉帆繼續(xù)擺弄積木:“蘇老師說帆帆今天曲子練得很好,所以提前給帆帆下了課,剛剛媽媽已經(jīng)送蘇老師回學(xué)校啦。”
傅維珩無力的一笑,他把時間算得準準的,結(jié)果沒算到蘇莞竟然提前下課了。他揉了揉葉帆的黑發(fā),干脆坐在絨毯上與她一同玩耍。
坐在傅維瑾車子上,蘇莞有些詫異,明明是兩姐弟,為什么性格喜好會相差這么多……
傅維珩喜歡低調(diào)沉穩(wěn)的卡宴,傅維瑾卻鐘意高調(diào)奢華的瑪莎拉蒂;
傅維珩熱愛高貴優(yōu)雅的古典樂,傅維瑾卻更熱衷狂野帶勁的韓流歌曲;
傅維珩總是一副淡漠清俊、難以觸及的模樣,傅維瑾卻……
望著此刻正隨著音樂節(jié)奏一邊晃著腦袋一邊駕車的女人,蘇莞再一次納罕,這還是當時她初見的那個氣若幽蘭的古典美女傅維瑾嗎?
“呃……”蘇莞輕聲開口,她覺得她有必要讓傅小姐把現(xiàn)下的車速給減一減,“傅小姐……”
“叫我維瑾就好了。”
“啊?”
“Neil都是這么叫我。”傅維瑾側(cè)頭朝她曖昧一笑。
這有什么直接聯(lián)系嗎……
蘇莞:“我有點暈……”
“嗯?暈?”傅維瑾忙又看向她,接著明白過來,稍微松開了油門,降下車速,“Sorry,我習(xí)慣開快車,Ivan平常都不讓我單獨開車。有一段時間沒有駕車,今天上來就興奮了些。”
蘇莞:“……”
傅維瑾伸手關(guān)掉車內(nèi)的音樂,倒是不拐彎抹角:“莞莞,你跟Neil在交往?”
蘇莞聲調(diào)瞬間高了兩個度:“啊?!”
傅維瑾被她這驚愣的反應(yīng)給逗樂了,抬手拍了下她的肩:“害羞什么,怎么樣,我們Neil有沒有男友力十足?”
蘇莞趕忙就面向傅維瑾解釋:“傅小姐你誤會了!沒有!絕對沒有,我跟傅先生絕對沒有在交往,絕對沒有!”
她三連否定。
傅維瑾“噗嗤”一下又笑出了聲:“我知道,不過來日方長,早晚的事!”
蘇莞:“……”
靜默半晌,傅維瑾斂了神色,語氣微凝,忽然說:“莞莞,知道Neil這一身成就是怎么來的嗎?”
蘇莞心里是好奇的,默不作聲地看向她,等待她接下去的話。
“被他自己。”傅維瑾側(cè)眸瞧她一眼,聲線很淡,“逼出來的。”
她說:“Neil從小就很聰明,學(xué)什么都很快,幾乎是一點就透。當然,除了音樂。”
蘇莞驚,不可置信的張了張嘴:“音……音樂?”
著名的小提琴家,不是應(yīng)該極具天賦的嗎?
“我知道你想什么,著名的小提琴家難道不是該極具音樂天賦?”她輕笑,“完全相反,Neil四歲初學(xué)小提琴時,老師就說,他在音準方面的聽力有些遲鈍。你知道,學(xué)弦樂最重要的就是對音準的辨識度。”
蘇莞十分贊同的點點頭,父親曾夸過她的耳朵特別靈敏,對于音符總是一聽就準。但即便如此,她依舊是改不了唱歌五音不全的毛病……
“老師還十分委婉地告訴我父母,說平常讓他學(xué)著玩玩倒是可以,但想要在這方面有什么好的成績應(yīng)該是不大可能。后來,Neil無意間從父母那得知老師對他的這段評價。突然有一天,他默默地把自己關(guān)在琴房里,對著鋼琴整整聽了一天的音。大家都很意外,明明才是個四歲的孩子,骨子里竟有著這樣不服輸?shù)膭艃骸!?/p>
“也許就是因為老師的那句‘想要在這方面有什么好的成績應(yīng)該是不大可能’,他開始一天18個小時不間斷的練琴。他說他要做到最好。九歲,他在里昂音樂廳舉辦了人生第一場演奏會,他得到了在場所有人的肯定,連曾經(jīng)小瞧他的小提琴老師都對他刮目相看。但結(jié)果,他不滿意。他還是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后來,他成了歐洲著名華人小提琴家,我們都以為他會為自己的成就感到驕傲。然而并沒有,他又開始創(chuàng)辦樂團,舉辦巡回演奏會……”
蘇莞就這么靜靜的聽著,那么光鮮亮麗的身份豈是輕易就能拿得,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只是,傅維珩這般的努力這般的付出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她甚至都不及他的十分之一。
“當初我父母送他去學(xué)小提琴,是希望可以緩和他的心情順便培養(yǎng)他的興趣和特長。但沒想到,卻成了他沉重壓力的起源。他真的很瘋狂,那樣執(zhí)著不服輸?shù)男宰右膊恢肋z傳了誰。四年前,樂團的最后一站巡演,在倫敦。”傅維瑾微一側(cè)頭,神色凝重,“你知道那天在倫敦大劇院發(fā)生了什么嗎?”
蘇莞微微發(fā)怔。
傅維瑾稍有些哽咽:“演奏結(jié)束的時候,Neil因為過度勞累,在下臺的時候踏空從臺上摔了下來。后來送到醫(yī)院,醫(yī)生說,睡眠不足導(dǎo)致的體力不支,撞到后腦造成輕微腦震蕩。”
蘇莞大驚失色,心間一陣酸楚,一時說不出話來。
“Neil在醫(yī)院足足休養(yǎng)了一個月,爺爺也聞訊從美國連夜趕到倫敦。后來,爺爺以身體不適為由,強制的要求Neil以繼承人的身份接管Endless集團。爺爺金口一開,Neil就算有千萬個不愿意他也不會違抗。其實我們都知道爺爺是為了讓Neil換一種生活方式。四年過去,Neil確實不再像之前那樣給自己施壓,但他心里或許還是會有多多少少的放不下,不然這四年來他也不會在H&Y花那么多心思。”路口紅燈,傅維瑾將車子緩慢地停下,“莞莞,跟你說這么多,不是為了讓你同情他心疼他,是想讓你知道,他那么的孤傲執(zhí)著,對你卻這樣的上心,我知道,在他心里,你是特別的。”
蘇莞默然。
信號燈跳綠,傅維瑾換檔位,重新駛上馬路,“莞莞,就算沒有別的,我也很開心Neil能交到你這樣的朋友,因為這段時間來,他確實變了許多。”
……
那晚躺在宿舍的床上,蘇莞的腦袋里不斷重復(fù)著傅維瑾的話,一時間,她心亂如麻。對于傅維珩,她的心里似乎總有那么一點位置為他存在。
有時候,她會牽掛。
無意識的,也會在想他這會兒在做什么,她于傅維珩是否特殊,她不清楚,也不會妄加猜測。但至少,就普通朋友來說,她跟傅維珩確實相處的很開心。
四年前在倫敦,如果沒有母親的事,那年傅維珩的演奏會她是打算去的。
那年六月,站在母親住處外的柵欄前,她一眼便望見庭院里的母親滿臉幸福的神態(tài),那靈動可愛的男孩,正在母親膝下承歡。
身后是一顆高大的栗子樹,忽起一陣微風,吹落了幾片綠葉,輕輕地飄落在她的腳邊。
那一時間,她只覺得這一切格外的刺眼。
她從未見過母親笑臉,甚至連那些和母親一起生活的片段,都少得可憐。
明明,那也是她的母親。
……
再后來,便耽誤了行程,演奏會她也沒有去成,那張門票至今還在沂市的家里放著。其實就算當初她去了演奏會他們應(yīng)該也不會相遇,他在臺上她在臺下,相隔甚遠,又怎會打得到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