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窗外還下著雨,馬路邊的路燈發出昏暗的燈光,將那密斜的雨絲映照得無限清晰。
燈影掛壁,一室靜寂,蘇莞坐在這寬大舒適的床上,嘆息一聲:最終還是無奈住了下來。
洗過澡,蘇莞給許丞陽打了個電話,將今晚的事簡單告知。
許丞陽聽后心有不甘:“姚曳回不來也就算了,現在就連你也要離我而去。”
蘇莞:“我明天早上就回去了。”
“哼!反正你今晚回不來就是事實!”許丞陽冷哼一聲,似乎是把手機放到了一邊,那噼里啪啦打游戲的鍵盤聲一下在耳邊放大,清晰無比。
蘇莞聽了一陣,陰陽她:“你玩起游戲來,我在不在寢室有什么區別嗎?嗯?許同學?”
許丞陽:“……”
許同學哪里就此服軟:“啊!你晚上在傅小姐家留宿,那傅大神……近水樓臺啊,莞莞!”
“胡說什么!”蘇莞厲聲打斷她的話,跟著又十分心虛地補上一句,“人家不住這里。”
忽地,房門突然響起敲門聲。
蘇莞一慌,忙捂住話筒,應聲道:“誰……”
“是我。”
醇厚清冽的嗓音,蘇莞心頭咯噔一響。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電話那頭又傳來許丞陽不間斷的追問:“啊?不住那?怎么可能!莞莞!沒有什么能逃過本大人的直覺……”
蘇莞調整呼吸,對著電話匆匆道一聲:“明天再說!我掛了!”
通話結束,她開口:“請進。”
下一秒,門“咔噠”一聲被擰開。傅維珩端著冒著熱氣的馬克杯,推門進來,走到原木電視柜前,將那杯熱騰騰的東西放到了柜上。
蘇莞起身過去,望著那杯黑乎乎的東西,問道:“什么?”
“姜茶。”他微一側身,對上她明亮透徹的眼眸,“你今天淋了雨,怕你著涼。”
他的語氣平靜如水,卻讓蘇莞的心泛起漣漪,一陣接一陣,久久不能平息。
他應該是剛洗過澡,穿著一身黑色的絲質家居服,短發蓬松柔順,,空氣里還夾帶著淡淡的沐浴乳香味。
半晌,他稍稍挪開眼,沉聲道:“早點休息,晚安。”
說罷,轉身準備離開。
那一瞬間,所有五味雜陳的情緒涌上心頭,蘇莞幾乎是下意識的,扯住了他的衣袖:“傅維珩,對不起。”
傅維珩一怔,欲拉房門的手頓住,垂眸落在那只緊拽著衣袖的手上,不作猶豫地將那只手回握住,語氣溫柔:“怎么了?”
手里突來的溫度讓她耳根一熱,垂著頭,感到羞愧:“……對不起,發生了一些事,我沒有狀態,所以沒有去練習,是我太任性了……”
“而且那晚……”她稍作停頓,回想當時傅維珩說的那句話,耳根的溫度瞬間蔓延到了雙頰,聲若蚊蠅,“……我以為你在跟我開玩笑。”
房間里一剎沉寂,蘇莞捏著拳,腦袋越埋越低,緊張的忘了呼吸。
一聲嘆息從頭頂傳來,他松開握著她的手,溫度褪去,蘇莞的心猛地一墜,一陣酸意正要在心間彌漫開來,他又伸手,撫上她后頸,輕輕帶進懷里,低沉的嗓音誘人沉淪。
“我不是兒戲的人。”他說,“莞莞,我的心不大,有你就足夠了。”
清冽的男性氣息占據了她的呼吸,這一刻,仿佛全世界都是他的身影,心里心外都暖洋洋。
眼里猛一陣滾燙,蘇莞微微側臉,靠在他懷里不作聲。
“現在呢……”他溫熱的呼吸撲灑在她的耳邊,原本沉穩的嗓音此刻有些許低啞,“現在可以回答我了?”
蘇莞不明就里,探出頭睜著圓骨碌的眼睛盯著他:“什么?”
他低頭,靠她更近了一些:“喜歡我嗎?”
俊臉近在咫尺,蘇莞心頭顫了顫,訥訥看著他,氣息逐漸紊亂。
他說,莞莞,今后不管發生任何事,我希望你第一個能想到的人,是我。
他說,沒關系,我可以為你破例。
他說,我的心不大,有你就足夠了。
……
父母那段支離破碎的婚姻曾讓她一度不相信愛情,再愛又如何,最后照樣是分離。
可父親卻說:“莞莞,我并不后悔與你母親結合,盡管她棄我而去,但這不能否定她是我最愛的人。這一輩子能夠遇上一個真正愛你,而你又鐘意的人很難得。如果你喜歡,那就放心去愛,就算明知沒有結果,那擁有的過程也會讓你覺得幸福。”
……
本該是那樣一個難以觸及,高貴孤傲的男人,卻對她說出這般不可思議的話。
內心深處似乎一種不知名的情緒在輕撫著,撫平她的不安和酸澀,剩下的,全是安穩。
傅維珩,這樣溫柔,細心,優秀又沉著的你,我怎會不喜歡?
“喜歡的。”
溫軟含蓄的嗓音一字一字地敲擊著他的心房。
她靠回他的懷里,抬起手臂,撫上他修長的背脊,緊緊地擁住。
很喜歡。
隔日一早,天空已經放晴。經過這最后一場秋雨,延川的氣溫驟然下降,步入冬日。
傅維珩套上駝色的高領毛衣,捋好衣領,擰開房門往客房走去。
敲了敲門,里頭沒有回應。傅維珩抬起腕表掃了眼時間。
八點半。
遲疑片刻,他抬手試探性地一擰。房門“吱呀”一聲,并未上鎖,輕易地被他推出了一個門縫。
傅維珩眉心一蹙,似有所覺地敞開門傾身進去看一眼。
純白色的窗簾被拉開,久違的陽光透過玻璃窗映照在絨毯上。床面干凈整齊,顯然已被收拾過。那套女款的棉質睡衣也被疊的工工整整地擺放在床上。
寬敞明亮的房間里,他卻沒見到原本該見到的人。
……
廚房里,傅維瑾正悠閑地煮著咖啡,葉帆乖巧地坐在餐桌上啃食著手上的肉包子。
傅維珩從二樓邁步而下,葉帆聞聲望去,軟糯糯地喊了聲:“早上好,小舅。”
他徑直走向廚房,經過葉帆身后輕揉了揉她的頭發,“嗯”一聲,表示回應,又張望了四周,問:“蘇莞呢?”
傅維瑾側目掃了他一眼,從架上取出一個咖啡杯,反問:“不是還沒起嗎?”
傅維珩眼尾一挑,沒有接話,端走了那杯熱乎的咖啡,走到餐桌前拉開椅子坐下。
他掏出手機,對著蘇莞的名字正準備撥過去,文森恰好從后院回來,告知他,“先生,今早山下路通了之后,蘇小姐就離開了。她讓我跟您說,她今天還有課,不能遲到。還說,謝謝傅小姐的衣服,她洗過后下次再給送來。”
有課?周末時間?
傅維珩斂眉,若有所思地抿了口咖啡,半晌才應:“知道了。”
到宿舍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許丞陽睡得很沉,大概是昨夜睡得著急,電腦都沒來及的關,屏幕上還閃著游戲的界面。
蘇莞把剛買回來的早餐往她桌上一放,進浴室洗了把臉。
桌上的手機嗡鳴一聲,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突兀。蘇莞匆匆掛回毛巾,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打開一看。
傅維珩:中午一塊吃飯。
盯著屏幕上“傅維珩”那三個字,蘇莞又感覺自己的體溫開始逐漸地上升,上升,上升……
昨晚,居然就那樣毫無顧慮地對大神表白了,后遺癥就是……
一夜無眠……
兩人的關系一時變得微妙又尷尬。
想到這里,蘇莞的心臟開始無法控制的狂跳。她想去,可又不敢答應,思索半會兒,她決定先讓自己冷靜下來,暫時裝作還沒看見消息,遁回床上補覺。
再次醒來,已是中午。許丞陽正坐在底下哧溜哧溜地吃著蘇莞今早帶回來的早餐。
她理了理被褥,爬下床。下面許丞陽聽到動靜一抬頭,嘴里還叼著包子:“喲,醒啦?”
蘇莞揉揉眼伸個了懶腰去倒水:“包子都涼了。”
“不涼不涼,熱乎著呢,你特地給我帶回來的早餐哪有不吃之理。”許丞陽把剩下的一口塞進嘴里,朝她眨眨眼。
蘇莞:“你幾點睡的?”
“三點,昨晚運氣好,連贏四把!“許丞陽小手一揮,得意洋洋,又往嘴里塞了個燒賣。
蘇莞點點頭,目光一轉,不經意瞥見她鼠標墊下的一張宣傳單,湊近拿起一看:“帕格尼尼小提琴大賽?”
許丞陽一把搶過來,揉成團扔回桌上,訕訕一小,“老查理給的,我就,隨便看看。”
蘇莞默然。
其實她明白,這個比賽,許丞陽是心動的,甚至可能早已私下做了很多的準備,但就是沒法真正地下定決心。
并不是說許丞陽琴藝不精,五歲開始學琴的她可以說是極具音樂天賦,家人因此對她寄予厚望。十歲那年便帶著她報名參加了省級小提琴大賽。
也許是第一次上臺的許丞陽過于緊張,演奏期間竟一個手滑準準地將琴弓甩到了臺下評委的桌前,弄的禮堂內哄然大笑。她一小姑娘臉皮薄,頓時無地自容地在臺上哇地哭出了聲。
那次的比賽似乎給她帶來了陰影,此后不論是參加什么樣的比賽,她總能憶起少時的失誤,也一直未在之后的比賽中取得過好成績。久而久之,她便對小提琴大賽產生了抵觸。
老查理曾經說過,“她許丞陽距離著名小提琴手,就差一場重量級的國際比賽!”
所以,無論如何,蘇莞都希望可以讓她正視自己,瀟灑自信地抱個大獎回來。
蘇莞抓過那紙團將它平鋪開來,放到許丞陽手里,微微一笑:“比賽而已,去吧,輸了又怎樣,我們在呢。”
許丞陽抬眸望著蘇莞溫柔的笑臉,捏著紙片的手指頭越收越緊。鼻子一酸,站起身直接給了蘇莞一個大熊抱,哭著道:“莞莞你真好,嗚嗚嗚……”
“嗯,等你功成名就了帶我風光……”蘇莞撫著她的頭,輕聲鼓勵。
“嗚嗚嗚……可是我還是怕……”
蘇莞失笑:“怕什么,你可是老查理的得意門生,座下第九弟子。”
許丞陽拭了拭淚,還有些優柔寡斷:“那我真去了……”
蘇莞點頭:“去吧。”
許丞陽:“那我現在去找老查理商量了……”
蘇莞:“嗯,老查理會高興瘋的。”
話不多說,許丞陽迅速換了衣服,提著琴風風火火地趕去了老查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