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狠狠地推開他,怒道:“不需要你惺惺作態——”
他卻不生氣,溫柔地說:“我沒有惺惺作態,是真的不知道你這般柔弱……”
柔弱?
我練跆拳道練了這么多年,還從沒聽誰說過我柔弱呢。今天從他口中跳出來,聽到耳朵里,真是格外的諷刺啊。
我更加憤怒了,便撒賴道:“你這是以大欺小,我才16歲,你已經19歲了,而且比我高那么多。”
他呵呵一笑,道:“那好,16歲的小妹妹,我承認我以大欺小了好不好?你不要生氣了嘛,既然全身上下都很痛,那就讓我這個罪魁禍首送你回家吧……”他頓了頓,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便從口袋里摸出幾根棒棒糖出來,笑道:“先前聽一個師妹說你喜歡吃這種口味的棒棒糖,便出去買了幾根,心想你這會兒氣消了也許可以吃得上……”
他還沒說完,便被我兇神惡煞地打斷,我說:“摻了毒藥沒有?”
他一愣,半晌過后,他才極有修養地笑笑,“既然你覺得是摻了毒藥的,那就不要吃了,扔了就是。”他剛要站起來身去扔這棒棒糖,卻被我一把拉住,我甚不禮貌地從他手掌中抓過這幾根棒棒糖,道:“算了,見你這般誠心誠意的份上,就相信你一回。”
過后,在他小心翼翼的攙扶之下,我被送到更衣室去更衣。
更完衣服后,他又極有禮貌極其紳士地騎自行車送我回家。
后來,為了勝過他,我每天都是早早地來到練習跆拳道的道場,對著那些腳靶、沙袋、木樁就是一個勁兒地猛打猛踢。而他,則氣閑神定、清閑悠然地坐在休息凳上,饒有興趣地瞟著大汗淋漓的我,還時不時地指點我一二,指點得我火冒三丈、暴跳如雷。
便這樣,從打架中結識了彼此,抓住了彼此。
那是騎自行車的年代,我還記得我第一次坐在他自行車上的感覺,像是要飛起來一般,輕飄飄的。素色碎花的長裙被風吹得翻滾,我的長發也被清風吹得凌亂了,飄蕩在風中,帶起了飄飄渺渺的幽香。那香味淡淡的,清清的,幽幽的,像雪白馬蹄蓮的味道,馥郁逼人。他騎車騎得飛快,嚇得我尖叫連連,他卻還是左拐右拐,拐得我連忙伸出雙手緊緊抱住他的腰,剛剛長成結實的只屬于一個少年的腰。
那時候的他,還是那般單純。
有關于他的,我知道他那時已經要高中畢業,只不過他已經做好準備去英國留學,所以有空閑的時間來練習跆拳道。
卻沒想到,他的身世是這般的顯赫尊貴。
短短五年的時間,他便已從一個單純的少年成長為一個豪門貴族的邪惡青年。
這是我再次遇見他的感覺。
慕子宸。
現在,他正和沐如燾在打著架,雖然我不知道他們之間有什么矛盾。
但是,以沐如燾的鎮定與冷靜來說,能讓他在自己父親的葬禮上失禮出手打人,可見,他與慕子宸之間一定有著很大的矛盾。
這個矛盾,絕不可能用金錢來衡量。
也許,那是關乎上一代世交的血海深仇。
我捂著被淚水雨水打濕了的臉。
再也不想他們之間的那些事,就想早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于是,我不再理會腳下的那些青草青泥,只脫掉自己的高跟鞋,提在手中,快速又瘋狂地離開了這里。
雨還是淅淅瀝瀝地下著,和我來時是一樣的。卻又不那么朦朦朧朧了,云層不壓得那么低了,天光也變得碧湛清亮了。但是我的眼前還是那么模糊,像氤氳著一層虛無縹緲的霧靄,淡淡的,讓我看不清晰霧靄之后的世界。我努力地睜大雙眼,卻發現無論我睜得有多么大,始終是看不清這個世界的。后來,我明白了,原來,是他在我的世界藏下了一只陰翳的小獸,名字叫做貍,一遇到雨天,便會變成我一生的陰霾。
我想,這一場雨,可能是下到了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