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這樣慢慢過去,像以前一樣,并無什么不同。
南方的秋天永遠是這樣的溫柔多姿,空氣也如仲夏般溫潤濕黏。學校一角綠幽幽碧湛湛的爬山虎還是茂盛葳蕤,從墻底直直爬到三樓,顯露出非凡的生命力,碧葉的飽滿色澤在炎熱的空氣下顯得是那么的鮮艷欲滴,像陽光下的匕首一般,閃爍出刺眼的碧亮光芒。人們仿若還是生活在夏天。連綿綿秋雨都下得這般滂沱淅瀝。校門口西南方有一座景色優美的佛山,那是本市著名的旅游景區。一到旅游盛季,便有導游舉著旗子領著大隊人馬上山去拜佛、燒香、觀景,特別是秋天,佛山漫山遍野都是紅彤彤粉燦燦的艷麗色彩,人氣就更旺了,放眼望去,車水馬龍,人山人海,遍野皆是烏泱烏泱的人頭。
就是這樣一個季節,我再次遇到了慕子宸。
他約我出去吃飯。
那是一家高級西式餐廳,名字叫做LOVERSROOM(情人空間)。我一進去,便有穿著黑禮服的男侍員領著香檳上前來,幫我拉開椅子。我道了聲謝,便輕輕坐在椅子上。玻璃桌中間是一束開的繁盛嬌艷的雪白馬蹄蓮,旁邊是一些小吃和水果,有意大利“白色鉆石”之稱的白松露和法國美味魚子醬、日本南海岸的黑瓜,還有一味是我年少時期最喜歡吃的水果車厘子。
我淡淡地瞟了這些東西一眼,便把目光放到慕子宸的身上。
五年不見,他果真是變了許多。
變得愈加成熟、穩重、溫文爾雅起來,以一種平和、淡然、堅韌、誠實的姿態重新出現在我面前。
他還是一身單淺色的正裝襯衣,外面套了一件深色馬甲,妝扮得很成熟。他坐在對面,目光溫柔地看著我。我也怔怔地望著他,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么才好。他的確是變了,少年時期的他從來不會用這般憂郁的眼神看我,如今,他看我的眼神里充滿了悲傷與痛苦。
我們就這樣對坐著,兩兩相顧無言。
這種感覺讓我也覺得難過,我突然想到了蘇軾的一首詞:《江城子》。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我們分別的時間只有五年,卻仿若隔了十年。
我們沒有生離死別,卻有死生契闊般的悲慟。
相顧無言,沒有淚千行。卻勝若淚水有千行。
縱使沒有蘇軾那般生離死別的心境,也有人生多變、悲歡離合的黯然情緒,心情也顯得十分蒼白無力。這么多年,我們彼此分隔兩地,孤獨、難過的時候,自己一個人慰藉自己,身邊也沒個人陪,傷心的時候,也只想著,要是子宸陪著我也好了。如果有子宸在,這漫長的五年時光里,我該有多幸福。
似乎像古代文人說的那樣,一日不思量,也攢眉千度。
我是說,如果有子宸在。
我們望著彼此,前世今生的時光開始重疊在一起,仿若回到了五年前。
還是那個黏膩炎熱的溽暑季節,我們一起去練習跆拳道,一起去爬山旅游,一起去溜冰玩耍,一起去跳芭蕾舞,一起去K歌吃飯,和任何一對親密戀人一樣。這樣幸福,幸福得我現在想起來,還覺得仿若隔世,猶在夢中。那是在夢中才能出現的幸福場景,自從慕子宸離開了之后,在這個漫長而孤獨的五年時光里,我一直以回憶這種飲鴆止渴的方式來思念他。是的,我貪戀過往,我貪戀和慕子宸在一起的時候的一切,無論當初我們遇到過怎樣的悲傷怨懟,無論回憶是多么的晦澀不堪,我都貪戀那時候我們還在一起的幸福時光。
愛一個人,不就是要這般,自始至終,堅貞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