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玄的死拗徹底的激怒了蕭誠。

就在他決定親手掐斷對方脖子的時候，一道深厚的聲音自殿外傳來：“放開他，我帶你去見鳳嬌嬌！”

鳳嬌嬌三個字猶如魔咒般，瞬間定住了蕭誠全身。

他僵著脖子回頭，一身淺藍長袍的孟臻背光而立，身后是洋洋灑灑的飄雪，天地一片白。

見蕭誠蹙眉，孟臻勾了勾嘴唇，帶著幾分痞氣道：“你可以拒絕，但這個世上除了我，不會再有第二個人知道她在哪！”

沉默片刻，蕭誠松開了蕭玄，轉身對著貼身侍衛冷令道：“將他帶下去，看好他！”

等蕭玄被帶下去后，他邁步走到孟臻的面前。

他注意到，短短的幾日不見，眼前這個少年護國先鋒已然不見昔日的俊郎豐神，眼窩深陷，面色蒼白且憔悴。

一抺不詳感從他的心底滋長。

“告訴我，她現在到底躲在哪？帶我去見她！”威嚴的口吻里透著不自覺的顫抖。

孟臻死死的盯著他看了一會，轉身向外走去。

蕭誠蹙眉跟上。

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這一年的冬天似乎特別的漫長，同時也格外的冷。

銀白天地間，一座孤墳湮沒在積雪下，乍看之下，似如一堆雪丘。

一片銀白間，男子手握馬鞭立于墓前，明黃色的龍袍，蒼白的臉。

身后，長長的隊伍，近千號人。

然而，天地間卻靜的可怕。

身側，一名俊逸的少年漫不經心的踢打著腳邊的小雪塊，好像這一切都與他無關，只是偶爾會往這邊瞥上一眼。

蕭誠盯著那個形似雪丘的孤墳許久，然后轉頭看向少年，臉上浮起薄薄的笑意：“徒步三百里，你就讓朕看一個小雪包？活膩了？”

孟臻攤了攤手，唇角故意撇出一絲譏諷的弧度：“皇上聰明絕頂，何苦自欺欺人？”

蕭誠臉色驟變，狠狠地瞪向他：“你……”

“我沒有欺君，鳳嬌嬌就在里面。”孟臻收斂臉上的笑意，冷冷的答道，臉上閃過一抺痛楚。

蕭誠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灰敗，他用力的閉了閉眼，然后再睜開，眼中浮起復雜難言的神色，但隨即又被濃濃的戾氣所代替。

“鳳嬌嬌，你生性狡詐，你真以為朕那么欺騙？！”唇角泛起一絲近乎殘忍的笑，驀然揮手。

手中的長劍在空中劃出一個個利落的弧度，凌厲的劈向那座孤墳，濺起滿天雪花。

孟臻先是一驚，隨后又冷靜了下來，隔著數米遠靜靜的看著。

漫天飛雪中，被積雪所覆蓋的孤墳漸漸的顯現出原貌，無碑，無祭品。

見到這一幕，蕭誠揮劍的手一滯。

回頭看向孟臻。

孟臻聳了聳肩：“我當時根本就不知道該立什么碑給她。鳳氏之女鳳嬌嬌？滄海城主夫人？誠王妃還是皇后……在我的眼里，她就是一個到死無封無封，沒有娘家沒有婆家的女子。”

望著眼前那座清冷孤墳，在場的一名高級將領悄悄的紅了眼眶。

那一年，順陽城的城門外，風姿颯爽宛如女神的少女……

聽到孟臻的話，蕭誠又氣又怒又不愿相信，一時間竟也不知道要如何反應。

天地間一片沉寂。

良久，蕭誠那比飛雪還冷的聲音從薄唇間溢出：“給我挖開！”

孟臻聞言眼露訝色，然而很快反應過來。

說白了，他還是不相信鳳嬌嬌真的已經死了。

哈地一聲笑了出來，不由反諷道：“皇上武藝高強，難道出劍之時用了幾成力自己心里沒數？”

他的話猶如火辣辣的一巴掌打在了蕭誠的臉上，讓后者血色盡失。

回想起自己一劍刺穿鳳嬌嬌腹部的那一幕，他猛得后退數步。

沒有人會比他更清楚，自己刺出的那一劍……

他不敢再細想下去。

曾經，他無時無刻不希望著她可以從自己的生命中消失，可是此刻，瞥了眼那座無碑孤墳，一股無以名狀的巨大恐懼緊緊的將他罩住，令他無處可逃！

“皇上，開好了。”一名太監硬著頭皮上前匯報。

蕭誠一震，壓下心底的恐懼上前兩步。

孤墳中靜靜的躺著一具已然腐敗的尸體，

讓人看不清死者的原本長相，然而那一頭披散的長發刺痛了蕭誠的眼。

“不……”蕭誠啞聲低喃，只覺一陣昏眩襲來，腳下一滑，跌坐在積雪上。

鳳目怔怔地看著孤墳中那頭與天地融為一色的白發，腦中一片空白。

他終于如愿以償的讓她從自己的生命中消失。

可是他的眼睛為什么會這么澀……她的音容笑貌，嬌嗔癡語不受控制地冒上心頭。

眼中的澀色一點一點的凝聚，化成了滴滴淚水。

雪地中，他呆呆的看著那具面目全非的尸體許久，終于如夢初醒地大笑起來，笑聲孤寂凄厲，及至最后，淚流滿面。

這一生木已成舟，他的愛，已然死去，再不歸來！

所有的人都靜了下來，天地間只有蕭誠那如同受傷野獸的悲鳴聲在回蕩。

夜幕降臨，百鳥歸巢。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才聽見了他的聲音：“鳳嬌嬌，跟我回宮。”

后來。

蕭誠這一生，從未納過一位妃子，三宮六院，只有一個皇后。

那個皇后，名叫鳳嬌嬌。

一統天下后的他，時常一個人在屋中喝得酩酊大醉，最后卻總是淚流滿面。

曾經有那么一個女孩，掏心掏肺的對他好，毫無保留給了他她的所有，他卻沒有珍惜，甚至恨她妄想掌控自己的未來，干涉他的感情。在仇恨與猜忌中傷害她折磨她，將她的心踩在腳下碾成泥。

他知道余生再也不會遇到第二個像她那樣的女孩了，所以，他連醉了，都不敢再念她的名字。

手握生殺大權，天地萬物皆臣服于他的腳下，只是自始至終只有他一個人，看盡世間的悲歡離合。

他用一生證實了蕭玄臨死前的預言：帶著悔恨與孤獨守著血染的龍椅。

鳳嬌嬌三個字成了宮中一大禁忌，提者殺無赫。

水瑤仙子發現自己事先所準備的那長長白綾的根本就沒有派上用處。因為她全程一滴眼淚都沒有落下。只是心口堵得慌，呼吸不暢，眼睛很酸很澀。

萬丈紅塵中，白駒過隙。

有些人一旦錯過，便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