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蕭翊側頭,眼眸不自覺地睜大。
“就是那個,不能吃。”夏利再次回望了烤在架子上的東西一眼,示意已經足夠明顯。
“這個不是山鼠么?”
這回輪到夏利睜大眼睛了,她直視著蕭翊;“你知道是山鼠還吃?”
“別這么驚訝,山鼠跟老鼠可不是一種東西。它們很干凈,烤出來的味道也不錯。”蕭翊回道,“......我以前經常吃。”
“我還真沒吃過。”夏利在原地呆了幾秒鐘后說,“不是聽說,這種動物的肉是酸的么?”
“這種東西臟還是酸,都只有嘗過了才知道。沒東西吃的時候,是什么都會嘗的。”蕭翊的話語平靜,夏利卻從中聽出了幾分無奈,和有點像是......怨恨?
夏利默默地看了他幾眼決定不操那個閑心,扭過身的時候卻還是忍不住問:“你說的,是你在西荒時候的日子?”
蕭翊搖了搖頭:“怎么會。是在那之前更早......”他的話題戛然而止,空中尾音還在不停震顫。
夏利知道他不愿跟自己多說,但是知道這點對她來說也值了。于是兩人一起動手,默默地弄起了食物來。
“嘶——好燙好燙!”夏利用手抓起架子上的肉就跳了起來,在火旁一蹦一蹦的眼看就要蹦遠。蕭翊直起身來一把抄過她手中的肉,向空中丟了一下,“哧”地用一根樹枝穿住!“這么冒冒失失的就想吃?我對你能作為一個將軍活到現在實感不易。”
夏利白了他一眼就去伸手搶他手里的肉,真被他猜中了,她幾乎回回烤肉都會被燙。因為她一向不喜歡用腦子,因此能不用的地方就不用。這也跟她通常都是用很簡單的方式去思考問題一樣。
蕭翊本來是打算遞給她的,可看到她這餓虎撲食的勁頭一下子就改變主意了。樹枝在手里轉了個圈兒,背到了身后。夏利沒有抓到,下意識的怒瞪罪魁禍首。
“現在還太燙,不急著吃。我剛跟你說了我以前的事,你也該交換點情報給我才公平吧?”蕭翊走到距她五步遠的地方,把串肉的樹枝倒插在地面上,不緊不慢的說。
“比起這個,”夏利突然說,“是你救的我,沒錯吧?”
“是啊。”蕭翊答,“雖說按我的立場在水里就應該把你殺了的。不過從落水的那一刻開始,你在我眼里就不再是將軍了,只是一個需要救助的人罷了。”
“這就是你們商軍的理念?”夏利沉眸笑著,“若是我的話,你絕活不過上岸。”
“所以這就是我們和你們的區別。”蕭翊不想跟她就這個話題多說,“你還沒回答我之前的話呢。”
“哦,好吧。反正橫豎我都欠你的情,給你說說也無妨。”夏利四處看看,找了個還算平坦的地方坐下。蕭翊看她擺出一副促膝長談的樣子,也不知不覺地認真起來,坐下的背脊也挺直了。
“我呢,從小嬌生慣養,說一不二,皇宮里王城內沒人惹得起我。”夏利說,“當然我哥從某方面來講也惹不起我,所以長大后吶,我就想做一件大事,就從了軍,后來又組建了我自己的軍團,噬命軍。聽名字就知道是干什么的了對吧?就直到現在了。”她隨意的攏了攏翹起的頭發,說。
蕭翊看了她好一會兒,說:“你在說謊。”
“我說謊?這不就是你們商軍內對我的標準認識嗎?”夏利轉頭,狀似疑惑地說,“哦對,要是你們的話還得加上,因為命定‘天鎮’之曜,故而生性嗜殺,殘暴不仁之類的話,對吧?”
蕭翊皺了皺眉,卻沒有反對。的確,若不是少時見過她一面,他對她的認識也只會保留在這些東西里。“可事實不是這樣的,不是嗎?”
“事實?什么才是事實?不同的人認為的是不同的事實。”她話鋒一轉,“就好比我,就認為他們說的沒錯。”
“你還有我不知道的事情,”蕭翊突然盯著她的眼睛,十分肯定地說:“絕對。”
夏利看了他一會兒,終于在他銳利的眼神下敗陣:“好吧,你說得對,我告訴你好了。”
“他們知道的東西并不全,比如我生下來的時候,王城的大祭司就因我而斬頭。但實際上,那是我哥為了保護我,不按他的要求把我處死才做出的決定。”“可是......”“我知道你要說什么。”夏利打斷蕭翊的話,“你要說王兄是王,想要保護我也不一定要殺了大祭司。可是他已經在大庭廣眾下叫喊出了這個事,如果不殺他,就等于縱容越來越多的人議論我,今后若是夏出了什么事,毫無疑問的會被怪到我的頭上,積重難返,到那時候......”少女側頭,眼眸中劃過一絲嘲笑,“就是王兄,也保不住我。”
蕭翊一時語塞,竟不知該說些什么。他回想起幾年前見過王的那一面,那個與他同齡的男子......竟在那么早以前就要思慮如此多的東西了嗎?為什么......這樣的人,會成為萬民所指的暴君呢?
“還有,讓我決定入軍的是另一件事。我十歲那年,跟母妃回鄉省親,正巧遇見當地起兵叛亂,亂軍之中,只有我一個人逃出來了。”夏利額發遮住了眼睛,蕭翊卻覺得能看見她的表情,不是悲傷,不是仇恨,而是那種......帶著淡淡特色的,夏利獨有的微笑。那是面對任何苦痛,任何絕望的處境,都能有的微笑。蕭翊不敢問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她一個女孩子究竟是怎么逃出來的,因為他害怕,害怕得到的答案會讓他接受不了,會讓他對一直以來的信念產生猶豫。
“我嘛,我從軍的目的其實很簡單,就是要保護住我一直以來生活著的地方,保護住我重要的人。現在還有......就是對那些跟隨我的士兵負責。”
“商軍與你以前的那些軍隊不一樣,若是有一天攻入了陽城,也不會傷那里的人的。”
“還不明白嗎?蕭翊。”夏利抬起頭來看著他,“已經不可能了。噬命軍死了那么多人......是不可能言和的,不然,你要我如何對那些死去的人交代?你能原諒殺死商軍的軍隊,商軍的其他人能原諒嗎?”
蕭翊身軀一震,竟說不出話來。“還有......就算別的人,商王會顧及天下的名聲放走,但王兄呢?你要王兄怎么辦?”夏利深吸一口氣,“為了對天下人有個交代,為了平息天下的憤怒,王兄他,必死無疑。”
“所以我,必須要守住。哪怕是犧牲全天下的性命,我也在所不惜。”
蕭翊騰地站起:“哪怕是犧牲全天下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嗎?夏利,你當真是個魔頭。你只在乎你身邊的,那些跟你有關系的人,而其他的人,在你的眼里都是能犧牲的棋子嗎?”
夏利嘆了口氣,坐在地上看著他:“沒辦法啊,我只能顧及到這么多了。能顧及全天下的那是王,我不是王,能管好身邊的人就已經很不錯了。”
蕭翊近乎沒被她氣得背過氣去:“夏蒼顏不能對全天下的人負責,因而他不配做天下的王。”
“配不配那不是你說的,等你們打贏了再來說這話吧。”
蕭翊原地沉了沉氣,這才緩緩坐下。怎么這么容易就被她惹怒,這可不像他一向的風格。“好了,吃東西吧。”他把插在地上的樹枝拔了下來,遞給夏利。
“涼了,”夏利湊到唇前觸了觸,遞還給蕭翊,“再烤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