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的燈市上,長發的少女裹著一襲絨白的大裘,拉著黑衣黑發的男子一路擠過去。毛茸茸的少女看到什么都喜歡,活靈活現的糖人、自己緩緩**的荷花燈,還有小攤上那一堆一堆花花綠綠的配施脂粉。每個她都小心翼翼地拿起來,生怕給人碰壞了,就像個普通的、未經世事的小女孩兒一般。
黑衣男子就含笑站在她的身邊,以往古井無波的眼神終于出現了不一樣的色彩。寵溺、安然......就仿佛看著妹妹,就是在看著整個世界。
“哥,你不看看嗎?好吧我知道你對這些不感興趣。那我們去些你感興趣的地方!”說罷矮了整整一頭的少女立馬牽起男子的手,沖進了附近的一個小巷子里。
巷子內人不多,靜的能聽到兄妹兩人的腳步聲。突然,少女停下了。她伸出手,托起一片飄飄忽忽墜落下來的晶瑩:“竟然......下雪了。”
夏蒼顏也駐足抬眸,看著空中紛紛揚揚而落的雪花。已經有多久,沒有看過雪了?王宮內不知因著哪種莫名的力量,幾百年來四季如春。而深居簡出的他,似乎已經經年,不曾見過雪這種東西了。
“小時候,你總是喜歡用雪球打我,在我讀書的時候。”夏蒼顏輕輕笑著,看向妹妹。
“啊......那個啊,幸好當時你是在讀書不是在看奏折......”夏利吐了吐舌頭,毫無悔過之意。不知不覺,已經隔了有幾個春秋的兄妹,在這一刻,終于同時綻放了同樣的笑顏。
“那,哥,我就不明白你為什么總是喜歡下棋。像這種又費腦子又不刺激的活動,我這輩子都不會染指的。”夏利一邊走,一邊跟著雪花的步調,身子打著旋兒,蹦蹦跳跳一刻不停:“想必別人也不會相信他們的王喜歡的,竟然不是兵戈酷吏,而是下棋種花吧。”
“怎么?聽起來很像老年人的愛好是嗎?”夏蒼顏微微笑著,輕易地轉移了夏利的話題。如果她問的話,他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她。嗜殺殘暴......這樣的名號,他唯獨不想從夏利的嘴里聽到。
然而妹妹也沒有問,只是一如既往的劃著雪,他看著妹妹。這么久了......他們都變了,只有她還是沒變,一點都沒變。
“小利,商塬他......進來可好?”
“他啊,好著呢。”夏利答了一句,就沒了反應。
夏蒼顏垂眸看她,一時竟接不上話。
“啊,到了。”夏利緊跑兩步,踏上了前面一家牌匾的門檻。
夏蒼顏抬頭,是一家棋社。不覺有點吃驚:“這么多年了,它竟然還在。”
那本是幼時他與妹妹常來玩的地方,可自他即位之后便再沒來過。驚奇的是隨著歲月變遷,多數人都已漸漸遷出王城,可笑它竟然還在這里。更驚奇的是夏利竟然還知道它的位置。
“進吧,我也是碰碰運氣,沒想到它居然還在。”夏利說著,搶先一步進了未鎖的大門。
門庭冷落。果然,開在這么偏僻的地方,又是在燈展時節,更沒人來了。
“老板,你這的生意比10年前更加慘淡啊。”夏利支在柜臺前,努力去看柜門后那個昏昏欲睡的掌柜。
“哪里,不是那還有一個人嗎?”掌柜睜開迷蒙的雙眼,現在的他比夏利夏蒼顏記憶里的老了不少,但依舊還是那個人就是了。他伸出手指,一指穿堂后的一塊暗處。
因為那里光線比較暗,所以進來后兄妹倆竟然都沒注意到那里還有個人。夏蒼顏略略好奇,就提步走了過去。
“兄臺,這是獨弈?”
走近處看,才發現是個男子。不,不該用男子一詞來形容他,夏利是這么想的。只因她已經好久沒見過長得如此標志的人了。平心而論,夏利可以把她所見過的男子排個號。
格連,當然是最好看的。畢竟神的容貌可以自擬,總不可能把自己變成個不那么好看的人。
更重要的是,格連身上的那種神圣的氣息世上沒有人能模仿的出來。
再次,人里長得最好看的就只有蕭翊了。只因他的五官十分標準,多一分則嫌多,少一分則嫌少。既不過分粗獷也不細水柔情。正和了他本人——正直堅定,沉穩大氣。鋒芒畢露的同時又能隱忍堅韌。像他這種完全以理智主導行動的人才最可怕。因為他們從不會被私人情緒影響,也就幾乎沒有出錯的可能。啊,想多了。夏利搖了搖頭。
再次,應該就是哥哥夏蒼顏了。有著王族傳承下來的優良傳統,哥哥的相貌定然也是人上人。
阿塬的相貌并沒有那么出眾,但也可算作清秀了。主要是他身上那股隨時變化的氣質,混雜的,卻能令呆在他身邊的人有一種詭異的舒服。
最后是大薊......那人的相貌才可用粗獷來形容了......不過英氣地也令人贊嘆。夏利暗暗笑道,千萬不要讓他聽到我的想法。
不過這一個......真真稱得上人上人了。既不同于哥哥的外冷心柔,也不同于格連的空靈寒澈。這個人的冷,是一種孤傲睥睨,仿佛對世間一切都帶著敵意的感覺。
你要問夏利是怎么知道的......那大概就是因為,這個人瞪了他們兩眼吧。
夏蒼顏友好的交流受到了阻礙,不過他也沒有氣餒。一轉身就坐在了男子的對面。執起一子,低頭看棋局,思考起了對策。
“誰讓你坐下來的,走開。”那男子語氣刻薄,絲毫情面也不給人留。
夏蒼顏卻頭也沒抬地說:“兄臺在這看棋局許久,卻不落子。想必是暫時解不出來這下一步了。不妨給我一個機會,也好證實兄臺不是怕他人占先之人。”
這一句激,反倒起了作用。夏利不覺暗暗道果然是哥哥,知道這人性格這么不好,好好跟他說指不定碰一鼻子灰,還不如這樣激他管用。
那人冷哼一聲,不做聲了。夏蒼顏沉吟片刻,揮袖落下一子。
時間就在這樣的你來我往中飛速流逝。兩方對弈之人不停。夏利雖不喜這樣的游戲,在下棋方面卻也不是一竅不通。她探過身去看棋局,不由越挪越近。
“啪”!一聲響,那身著墨綠衣衫的冷眸男子揮手,打開了夏利探到棋盤上的衣服流蘇。很是不耐:“沒心情,此局做罷!”
夏利一臉莫名地看著那人走出棋社的大門,匪夷所思地跟夏蒼顏說:“我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賴棋的人!連個借口都懶得找了。”
夏蒼顏含笑起身,說:“其實,他是不想結束此局吧。”
“他要輸了?”夏利好奇的看向未完的棋盤。
“不,是他要贏了。”夏蒼顏說道,唇邊的笑意未減。
夏利慢慢的抬起頭來:“誰能贏得了你?那個人他是......”
“沒有得到他的名字也是可惜。不過,像這樣萍水相逢最好,他不會想知道我的身份的。”夏蒼顏望著那人離去的方向,黑眸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