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蒼顏獨自一人走在宮道上。四周的人已經被肅清,三三兩兩的宮女侍衛們跪在走道旁邊。身后跟著的侍官們也斂聲屏氣,連呼吸都不敢發出聲音。所以,人滿為患的宮道愣是只走出了一個人的聲音。
突然——前方轉彎處一道影子急撲過來!身后跟著的侍官們嚇壞了卻又來不及阻止,夏蒼顏抬手,不輕不重的一推,就將那道影子遠遠的推開了。
“哎呀!”少女懊惱的嬌喚聲傳入耳中,身后跟著的人們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個姑娘!這說不準又是哪位娘娘因耐不住寂寞而變著法的想讓王注意到自己。但是敢這么膽大的直接往身上撲的還是頭一個。侍官們皆斂聲屏氣看著王會如何處置這位娘娘。
夏蒼顏也被這樣豪放的舉動驚了一下,他看向那名倒在地上半天起不來的少女,本想直接送走了事,可目光劃過少女穿著的衣服,又突然改變了想法:“你是剛進宮的妃嬪?”一定等級的官員的女兒進宮后就會有妃嬪的等級位分,這也省了夏蒼顏的不少事,反正他也從沒晉升過誰的位分。
“是呢,臣女......不,不,嬪妾家父為太史令大人,嬪妾昨日進的宮。”少女嬌羞的容顏下泛起一絲紅暈,她不敢抬頭看夏蒼顏的臉,低著頭萬般嬌媚地說。
“太史令終古么......”夏蒼顏想起昨日朝堂上剛被他呵斥丟出去的終古老大臣,結果昨日就把女兒送進來了。這是在報復他嗎?
“知道了......你的侍女呢?”夏蒼顏這才注意到女孩兒身邊一個侍女都沒有,而女孩兒自從被他不輕不重的那么一推之后,到現在還沒有起來,這讓他想找個扶她的人都沒有。
“我的侍女......侍女們,她們都很忙,對,很忙,暫時沒空陪我出來......”女孩兒眼眶中一下盛滿了淚水,楚楚可憐的樣子,沒人不相信她是被欺負了。
“后庭之內,怎得出這等事?簡直侮辱王族體面!”“奴大欺主,以下犯上!簡直不成體統!”身后跟著的侍官們都憤憤不平地嘟囔起來。
夏蒼顏側身瞟了他們所有人一眼,方才還碎碎念著的侍官們紛紛自覺的低下頭去垂眸立好。夏蒼顏對待身邊的人一向寬容,犯了小錯也可以擔待著,以至于身邊的一群人膽子都越發的大了。
“好了,既然這么同情她,那你們去把她扶起來吧。”夏蒼顏一拂袖遠遠地站到了別的地方。這下不光是地上的女孩兒,就連那群侍官們也都傻眼了!這可是王的妃子,男女授受不親,這要是扶了碰了這女孩兒以后還在哪里立足啊?
那少女立馬擦擦眼淚動作迅速的自己爬了起來,然后邁著小碎步奔到王的面前:“你就是王嗎?聽說,你是我未來的夫君,是嗎?”
夏蒼顏低頭看著這個跟自己妹妹差不多大的女孩兒,然后,堅決的搖了搖頭:“不是。你將來的夫君,應該是一個愛你護你的人。”
“王,你不要我了嗎?”女孩兒的眼中又蓄起一汪淚水,她仰頭又倔強又天真的樣子足以讓任何一個男人心動。
夏蒼顏只是嘆了口氣:“你叫什么名字?”
“琬!王哥哥,以后你就叫我琬琬好啦!”
......
依舊是那般模樣的后院內,素色衣衫的少女正拿著水瓢一勺一勺地沖開得鮮艷的花兒灑水。涼亭里還坐著一個捧本書,歪著身子靠在欄桿上的少女,眼睛盯著書本頭也沒抬,嘴里卻懶懶的說道:“你還那么勤快地澆花做什么,這些事又不是沒人去干。”
“你懂什么。”澆花的少女抬起頭來狠狠地瞪了一旁那個懶懶散散的女孩兒一眼:“這種東西要自己做才有趣。什么都叫下人干了,你活著還有什么樂趣。”
“你澆花的時候脾氣都這么不好,我沒看出來你從中獲得了什么樂趣了。”半個身子倚在連廊上的女孩兒順身子一滑,索性直接躺在了涼亭的木椅子上。那本看了一半的書此刻正扣在腦袋上,替她遮去了絕大部分的陽光,只留下了小巧白皙的下巴,引人無限遐想。
“對了,阿琰,你將來,有什么打算?”躺在涼亭里的少女突然開口了。
正在“愉悅”地澆花的女孩兒一愣,轉頭看向涼亭中的女孩兒:“你......想趕我走了嗎?”
“你說什么奇怪的話吶,趕走了你我一個人多無聊。”夏利書擋著臉,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一旁的琰卻明顯松了一口氣:“我么?我沒想過呢。”
“平心而論,我一點也不想再回到那個家里了。而哥哥他雖說叫我以后跟著他走,可我知道哥哥過得也不容易......我不想再給他添什么麻煩了。”
“你看,哥哥他也到了該娶妻的年紀,以他的相貌,想嫁給他的姑娘一點也不少......可是他從來沒同意過誰。”
夏利一個翻身坐起來,忍不住笑道:“別說了,我都能想到你哥哥拒絕人家姑娘時的樣子,那可真是......還不如不認識這個人呢。”
琰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哥哥那個人就是這樣,喜好分明,全都表現在臉上,不喜歡的一點面子都不給人家留。”
“你們兄妹倆都一樣。”夏利笑道:“不過,那他可真是討厭我到骨子里了,表現得不能再明顯了。”
“不過,哥哥他對你......”琰突然猶豫起來,似乎在思考著什么事情一般。
“好了,他那個人就那樣,不過我還不討厭,畢竟他在之前幫過我一次。”夏利沒多在意地說。
“對了,夏利。那你呢?你打算......怎么做?”琰的態度突然變得小心翼翼,“畢竟,現在全天下都知道了夏利郡主就是天鎮少將,你再回軍營,一切都會變得......”
“沒關系,之前也有很多人知道我就是天鎮。這不是問題。”夏利說。問題就是......他們說她殺了王后妹喜,知道了夏朝與她正式決裂的態度,而雙手染滿血腥的噬命軍是不會被商王任一軍隊接納的......也就是說,他們,忠于她的將士們,將再無生路。
夏蒼顏把她困在這里,可這真的困的住她嗎?只要她想走隨時都可以......是她自己不想離開。
離開了又能去哪兒,又能干什么?回軍營嗎?繼續驅使著那些用生命與整顆心忠于她的少年們,繼續屠戮眾生,與天下人為敵嗎?
也許,還不如她死了好。
還不如死了好。
“我不會放棄我的將士們的。”夏利將書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說,“就算是已經到了窮途末路,至少,我也要把他們的下半生安頓好。”
“夏利,你怎么說的好像絕望了一樣?”琰也停下了手中的活動,看著她:“你可從來不是這樣的人。可我卻覺得......從這次你回來之后,整個人都變了。雖然你還是會笑、會鬧,但是,我從你的身上看不到那種不顧一切的決然了......就好像,整個人都淡了,鋒芒都退回去了。”
“不過,我也是才知道你就是赫赫有名的噬命軍主將天鎮呢,若不是有你,整個夏都早就淪陷了。”琰笑了笑,整個人都變得溫和下來。
“沒你說的那么夸張。”夏利也笑了。
“那么......你什么時候走呢?”琰突然問。
“再等等吧,我們還有時間。等我......想明白了再說。”夏利看了看遠處沉下去的天空,慢慢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