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連續下了幾天大雨,王大娘在這天早上帶著兒子到山上砍柴,回來的時候,看見云音正拿著本藥書在床上看。
她前幾天醒來的時候腿還不能動,北辰公子的藥童阿甘便拿了幾本字大又淺的書給她,誰知道人家姑娘一個上午就看完了,反復幾次,她在看的書都是大人才能看懂的。
咳,當然不包括他們這些不識字的大人。
王大娘拍了拍自家兒子的腦袋,“你看人家小姑娘,小小年紀認得這么多字!”
王大娘的兒子很無辜,他天天跟著他娘上山砍柴,還沒上過學堂呢,怎么能識字。
“去,那筆墨出來抄字帖!”雖然她心里對這女孩還有些芥蒂,也不妨礙她讓自己兒子去跟人家學識字!
在養傷看書,順便教人識字的日子里,天氣終于放晴了,云音下床走出屋子,清爽的山風灌進鼻腔,撩起女孩耳邊的幾縷發絲,她抬頭望向不遠處起伏的山頭,耀眼的太陽落在山尖,點綴著底下山清水秀的景色。
“小音,待在外面干什么,快進來吃飯!”
云音聞言轉身進屋,就聽見后屋里傳來的男孩哭聲,王大娘抱著自己的兒子安慰,“怎么了怎么了,磕著哪里了嗎?”
“嗚嗚嗚,娘,有妖怪,我看見妖怪……”
王大娘一聽,立刻拍了他一掌,“傻孩子,哪里有妖怪,以前說的都是騙你的?!?/p>
“真的有真的有,黑黑一團的東西要抓我!”
坐在外面的云音一聽,眼神微微沉了下來。屋外只有風吹過樹葉摩擦的沙沙聲,她剛才也沒有看見什么影子。她知道有些東西喜歡在山上森林出沒,靈者碰上可能還能跑掉,但如果是這樣的普通人……
王大娘有些受不了自己膽小的兒子,哄了一會兒后帶他去水槽邊上洗了手,回到屋子正要吃飯,卻發現那個女孩不見了。
云音向村里的人打聽了北辰邵的住處,他住在村頭一間臨時搭建的竹屋,從這里走過去有一些距離。
北辰邵這時正在屋里將藥物包好,轉身的時候就看見自己找過來的小孩,“這么巧,我剛好要過……”
云音二話不說地拉著人往外走,北辰邵來不及反應,順著力道就跟著她出去了。屋里正在選藥材的阿甘目瞪口呆,少爺竟然被一個小孩拉走了?
“怎么了?”北辰邵沒有反抗的跟著她,這孩子看上去有些著急。她一路快步向前,似乎騰不出時間來答他,他也打算跟著她看她走去哪里,直到看見她背上開始滲血的傷口。
手腕一轉,他皺眉拉著人停下來,“不能再走了,你的傷口裂開了?!?/p>
她轉過來正對著他,正為走得有些快,微微的喘氣,腦里閃過無數的畫面,但就是不知道從何解釋?!八麄儯形kU?!?/p>
“他們是誰?”北辰邵聽不懂,“有什么危險?”
“那家人,”她抓上北辰邵的手,暗紅的眼眸似乎閃過流光,“王大娘,有危險?!?/p>
她話音剛落,像是要驗證她的話一樣,村里的某間房子忽然燒了起來,一男一女的身體被扔到地上,有什么東西速度極快地在破壞一切。
平靜的村莊在這一瞬間炸開,云音的眼瞳猛然被刺激地收縮了一下。明黃的火焰迎著山風連片燃燒,為數不多的村民紛紛從自己家里沖出來,密集的恐懼的尖叫聲傳遍山林,她看見了當日救了自己的孩子。
“這些是什么?”北辰邵的視線落在破壞源頭的那團黑影身上。
“不知道,但它們不是人?!?/p>
云音往腰間一摸,一把閃著凜冽寒光的軟劍握在了手上,“你去救人?!?/p>
“那你……”
女孩的眼里閃過一道嗜血,暗紅的眼眸似乎比以往要明亮一些,“我去殺了它們。”
燒斷的柱子掉了下來,斷絕了女人逃出去的路,眼前的人蓬頭散發,眼光綠幽,露出來的大腿只是一根裹著人皮的骨頭,他的手指比常人要長出兩倍,指甲黑紫黑紫的像是扒過墳墓里的尸體。
她驚慌的跌坐在地上,“不要,不要殺我,不要過來,啊——”
身后的火焰燒上了她的衣角,她閉眼的瞬間感覺到有一道力度將她拉了過去。腦袋一片迷糊什么都想不到,什么都看不見,也聽不見,如墜身落入無盡的深淵,死亡似乎沒有痛苦……
身體戰栗良久,她聽見被自己藏起來的女兒的聲音,“唔唔……娘親,娘親……”
她沒有死?
抖如篩子的人睜開了一條縫,整個屋子仍然在燃燒,只是自己眼前的怪物不見了。
不見了?
她的眼睛猛然睜大,真的不見了?
“女兒,我的女兒……”她想站起來,但發現雙腿還在發軟,悶熱的煙火逼她出了一身的汗水。
她勉強能爬過去靠近藏著孩子的木箱,“娘在這里,別怕……娘在這里……”
一對干凈的布鞋走到自己眼前,接著是一雙白皙干凈的手,修剪整齊的指甲,指骨分明的手指,這是一雙很漂亮的男子的手,她看得入迷,嘴里不知道被塞了什么東西,她的孩子從箱里出來抱著她,意識就在這一瞬間消失。
北辰邵走出那間被燒毀了一半的屋子,村子里的人不多,多數服了安神藥的都在睡覺,有些受了傷的阿甘在治療,他沒看見云音的身影。
“啊——走開走開!”
王大娘整個人貼在一棵大樹上,身后是她已經被嚇暈過去的兒子,她的頭發散了下來,似乎經過了一番掙扎。
她不斷地抓起地上的石頭,拼命往面前的怪物扔去,“走開你這個妖怪!”
她的聲音已經喊啞了,孩子他爹上了山還沒下來,這怪物進了屋子,竟然要吃她的兒子!
眼睛冒著綠光的東西似乎沒有看見地上的女人,被袍子掩著的嘴巴冒出了一絲黑氣,那只干枯的大手直接往男孩的腦袋抓去。
凌空而來的長劍隔開了那只丑陋的手,那團黑影看見了半空中的身影,長手一伸就抓到了云音的衣角。
撕拉一聲,半邊袖子被扯了下來,女孩身上的血腥味濃了一些,那只怪物靈敏的鼻子動了動。似乎放棄了女人懷里的男孩,它龐大的身軀轉向了云音的方向,女孩的銀發粘上了一些黑色的液體,同伴的味道似乎更加刺激了它。
它身形一矮就朝前面的人直射而去。
北辰邵找過來的時候,正好看見了兩邊對峙的場面。
手起刀落,沒有一點拖泥帶水,女孩的眼睛鮮紅欲滴,似乎藏著一擊致命的快感。
冒著黑煙的身體被破開,閃著駭人寒光的刀刃甩掉了上面的液體,龐大的身體最終化作了一絲青煙,一個雙眼冒著綠光的頭顱滾到了地上。
“啊——”
王大娘精神失控地叫了起來,這個孩子,這個孩子,果然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你你……你走開!”繼而想到什么立刻又抱緊自己的兒子,“不要殺我們,不要殺我兒子,不要殺我們……”
眼里的紅色淡了下來,她站在原地沒動,山風吹起了如柳絮一般的銀發,握劍的手抖了抖,鮮血順著胳膊流了下來。
完了,撐不住了。
就要倒下的身體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托住,接著被攬入一個溫暖的懷里。她因為再度失血而嘴唇發白,有些看不清來人的樣子。
“沒事了。”北辰邵抱著她,替她擦了擦瘋狂冒血的嘴角,左手觸及她的背部,一片濕潤。
“沒事了,大家都活了下來?!?/p>
溫潤的聲音一直重復著這句話,她迷迷糊糊的意識隨著放松的神經,終于離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