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邵沒看見她的緊張，自然的朝他們打招呼，“大師姐，二師兄，今天怎么有空到我這里來？”

赫連天看了一眼明顯放慢腳步的許琉仙，走上前來爽朗地笑，“怎么，師弟出去半年回來，還不讓我們來問候一下？虧你的大師姐還精心打扮了一番。”

后面的許琉仙一聽，也顧不上害羞，毫不客氣地推了他一下，“什么打扮不打扮，我平日便是這副樣子。北辰師弟出去這么久，我只是有些想念阿甘的手藝。”

以前阿甘做過一道糕點給師尊，她有一次吃到立刻就迷上了，自那以后就時不時會來北辰邵的院子蹭飯。對了，她只是像平常那樣做而已，沒什么可緊張的。

想到這便寬了心，大方地將手上的東西放到桌子上，“這是在山下買的點心，聽說你回來了就給你拿一點。”

北辰邵淡淡笑了，只是笑容沒到眼底，“多謝師姐。”

許琉仙聽著只覺得內心一塞。

他對自己太客氣了，平時拿些吃的給別人，哪個不是吵著下次還要的。她是藥尊的侄女，從小就在藥仙居長大，比多數弟子要年長，但大家依舊叫她琉仙，因為她是居內為數不多的女子。唯獨北辰邵一直叫她師姐，明明她的年紀比他要小。

赫連天也將手上的酒壇放在石桌上，“你這半年沒回來，怎么突然間又想通呢？”

當時北辰邵離開，就只留下了一張字條，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失蹤了。這半年一點音信都沒有，他以為這人會逐漸淡出眾人的視線。

但事實卻剛剛相反，他這一走，很多還沒見上他一面的弟子將這號人傳得神乎其神，加上他在山下的作為和名聲，三大家族的人每次來都隱晦地打探他的消息，時刻惦記著北辰邵要是脫離了藥仙居，是不是就能招攬到他們家族里去。現在外面的傳言風頭還沒過去，這個人就回來。

赫連天都懷疑他是不是計算好一切。

“嗯，當時走得太急，莽撞了，這次回來打算好好陪師尊，幸好他老人家還認我這個徒弟。”

赫連天在心里冷哼兩聲，沒有接話。許琉仙知道這兩人一直面和心不和，想找其他東西轉移話題，目光一轉，便看見被點心和酒壇擋住的云音，眼睛一亮，“這是誰家的小孩這么漂亮……”

北辰邵聞言勾唇一笑，接道：“我家的。”

三對眼睛齊齊向他看來，他不慌不忙的解釋：“這是我表舅的女兒，是我的妹妹。”仿佛要驗證他的話一般，他低頭柔聲道，“小音，叫人。”

云音在心里反抗，這讓她怎么叫得出口……偏偏這對男女盯著自己，似乎對她的反應很期待。

不能惹事，這個男人在幫她塑造身份，這樣能解釋她為什么會在這里，以后出了這院子才不會有麻煩，她暗自吸了一口氣，“……哥……哥……”

但是，如果她現在表現得太乖巧，以后在別人面前不就要一直裝樣子？這樣太麻煩了。

瞬間權衡利弊做出判斷，她抓過北辰邵的袖子低下頭，樣子有些窘迫。

許琉仙見她叫不出口，連忙幫人打哈混個過去，畢竟不能讓氣氛繼續尷尬，“這小姑娘……還真害羞。”

北辰邵狀似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嗯，她父母去世了，第一次跟我出來。”

衣服上的小手緊了緊，他用余光瞄了一眼云音，女孩低頭靠在自己身上，他看不見她此刻的表情。他伸手抱了抱她，“我們進屋吧。”

——

午飯過后，幾個人在屋里暢談了一個下午，多數是他回來后要接手的事情。北辰邵本想推托不談，但一轉念又覺得這種事情遲早要落到自己身上，也就沒有抗拒。

阿甘帶著云音在外面玩了一天的游戲，少年的笑聲和對小孩的贊口不絕斷斷續續的傳進屋來，讓屋里那位為了應付兩人而心神疲倦的某人很是羨慕。到晚飯的時間，幾個人又一起吃了飯，北辰邵的眉間終于露出了明顯的倦色，許琉仙只能將很多想對他說的事情都咽了回去。

初春的夜晚來得早，太陽還沒有下山，那彎新月便爬上了樹梢，淺淺的月光照著院里一地的黃葉，如一幅唯美的讓人心動的畫。

北辰邵捏著眉心走出屋子，看見半趴在石桌上的小孩，吶吶自語的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他走過去，看見她手上捏著一個白瓷杯，純凈透明的液體散發出醇馥幽郁的酒香，原本就不舒展的眉心此刻皺得更緊。

這丫頭竟然還學人喝酒？

在廚房收拾好的阿甘走出來，見自家少爺抱起了臉色酡紅的人，連忙過去要接手，“少爺，讓我來……”

北辰邵從來不喜觸碰醉酒之人，因為酒精與食物混合，有一種近似于生肉腐爛的味道，醉得嚴重的甚至還會嘔吐。少爺有輕微的潔癖癥，難保走到一半不會將人扔到地上。

誰知北辰邵躲開了他伸過來的手，徑直將人抱了進屋，“不用了，你先休息吧。”

云音微醺的小臉在他的懷里埋深了一些，屋里的光線讓她的眼睛睜開了一條小縫，“木木……”她抓上男人的衣襟，嘴里重復著一句話，“把劍給我……”

北辰邵聽見了她說的名字，跟她重傷昏迷那段時間叫的名字一樣。他單手抱著人，到桌邊倒了一杯熱茶，聲音帶著誘哄，“小音來，張嘴。”

云音朦朧的眼睛看著他，似乎想看清楚他是誰，良久才肯張開嘴，當溫熱的茶水滑進口腔，她卻反抗地把頭一扭，嘴里的全部吐了出來，打濕了衣服。

北辰邵懊惱地放下茶杯，這喝醉的人就是麻煩，連小孩都不例外。他忽然有些后悔讓阿甘先休息了……

認命般的將人抱到床上，打了熱水幫她擦身子，衣服也順便換了，整個過程小孩還算乖巧，除了又念了一些他不認識的名字。當他安撫好云音也整理好自己，屋里屋外的一切都沉寂了下來。

萬籟俱靜之間，躺在床上的人發出很有規律的呼吸聲，可能因為酒精的緣故，云音睡得特別的沉。

他從師尊那里拿了兩本書回來謄抄，原本打算今天抄完的，卻被兩位不速之客打亂了進度，抄書的事情只能推到晚上。他滅了這邊的蠟燭，便點起書桌的油燈。

云音睡到半夜醒了一次，朦朧之中看見對面那道微弱的火光，男子清逸俊秀的面容映上暖暖的黃光，溫柔了這個黑暗沉寂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