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蘭克也覺得有人想殺他。

至少并不想讓他好過。

他醒來的時候，就已經被關在了地牢里，霉變的麥稈取代了柔軟的大床，濕漉漉的苔蘚像是水草般倒掛在頂壁上。

“有沒有人啊？”他抓著牢門大喊。牢外看不見任何人，甚至連一只老鼠都沒有，看守他的只有牢壁上幽曳的火光以及令人窒息的安靜。

“有沒有人啊？”他又試探性的喊了一聲，突然隔壁牢室傳來了回應：“你叫破喉嚨也沒用。”說話的人是一個少女，她的聲音有一些慵懶和惺忪，似乎才剛睡醒。

“我不叫破喉嚨，”弗蘭克說，“我的名字叫弗蘭克。”

“看不出來你還挺幽默的嘛，”那少女從散亂的麥稈中伸出頭，露出臟兮兮的臉，“不過，我勸你還是歇歇罷，都是要死的人了，留點力氣好上路。”

“死！？”弗蘭克皺了皺眉頭，“怎么會？”

“你難道不知道么？這是尤克薩的秘牢，被關進來的人都看不見第二天的太陽。”

“所以，這就是他們只在晚上放人的原因咯？”

“你是真傻，還是裝傻？”少女白了弗蘭克一眼，把頭縮回了麥稈里，“他們根本就不會放人。地牢下有一條專門處理犯人的暗河，他們會把這里的人帶過去，砍斷手腳，堵上嘴，然后像扔尸體一樣扔進河里。”

“你確定這么喪心病狂的事是教會能干出來的？”

“不用確定，你可以親身體驗。”少女從麥稈里露出眼睛，詭桀的一笑，“反正你已經到這里來了，不是嗎？”

弗蘭克松開牢門，悶哼一聲走回自己那張鋪滿麥稈的床上坐下：“既然我已經來了，就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好大的口氣，”少女笑，她的臉雖然臟兮兮的，但牙齒卻很整潔，“你以為你是誰呀，所羅門教皇？”

“不瞞你說，”弗蘭克一揚頭發，“我正是所羅門教皇。”

少女一愣，旋即爆發出一陣檐鈴般清脆的笑聲：“看著你說大話的樣子，”少女笑著從麥稈里坐了起來，“我就知道你為什么被關進來啦。”

弗蘭克無奈道：“我真的是教皇。”

少女笑：“哈哈哈，你不要再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好不好，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呢？誰不知道所羅門教皇已經活了三百多歲。”

弗蘭克正色道：“請不要以貌取人，雖然我看上去很年輕……”

“也很帥，”少女打斷了弗蘭克，眉眼彎彎的看著他，“但也不能改變你不是教皇的事實呀，畢竟，你自己都說了你叫弗蘭克，又不是所羅門。”

弗蘭克一怔，驚訝于少女的心思細膩，不過有關名字之事，解釋起來相當復雜，他也不打算解釋了，只好笑了笑轉移話題：“你是因為什么被關進來的？我猜……是因為長得漂亮，被人嫉妒了罷。”

“不是啦，”少女臉微微一紅，“是因為……我是女巫。”

“教會不是一般都會把女巫綁在神罰之柱上燒死或絞死嗎，哪有像你這般像酒一樣藏在地下的道理？”弗蘭克搖了搖頭表示不信，“再說，女巫沒你漂亮。”其實他第一眼看見少女就知道她是女巫，并打定主意要救她出去，之所以對她的外貌贊不絕口，一是因為這個少女的確漂亮得值得夸贊，二是他需要說一些好聽的話來拉攏人心。

少女的臉更紅了：“你見過其他女巫？”

弗蘭克猛點了點頭：“見過，可多啦……不過，她們都沒有你漂亮。”

少女背過身用衣裳擦了擦臉，一張臉紅得幾欲滴出水來，她雖天生麗質，但自從變成女巫后，人們躲她都來不及，哪有閑工夫去夸她？就算是她變成女巫之前還是普通少女的時候，也不過是一朵盛開在粗衣爛布中的野薔薇而已，毛手毛腳的流氓倒遇了不少，可真正懂得欣賞她的人卻幾乎沒有。

弗蘭克算第一個。

少女的心被徹底勾動了，像小鹿般在胸膛亂撞。可是她并沒有顯出半分羞澀，反而微微含笑，喜悅的緋紅在臉頰間流轉：“我真的是女巫，不過，只有一般的女巫才會受到絞刑……”

“我早看出你不一般啦。”弗蘭克說。

少女看著弗蘭克含羞的搖了搖頭：“我說的“一般”是指沒殺過人的女巫，而另外殺了人特別是殺了神職人員的女巫，則罪加一等，要被綁在神罰之柱上活活燒死，”說到此處，少女微微頓了一頓，過往的事一一涌上心頭，“……但是他們燒不死我，于是他們就我帶到這里來了，想用水淹死我。”

“火燒不死你？”弗蘭克瞳孔微微一亮，他初步判斷少女的巫賦和火有關。

“嗯，”少女點了點頭，“我的巫賦是【馴火】。”少女說著，從手中捏起一團墨綠色的火焰，她手腕輕輕一動，那團火便飄到了弗蘭克面前，輕騰慢舞，煞是好看。少女微微一笑再一抬手，那團火騰然躥起，幻化成弗蘭克的模樣，卻又比他本人更加氣宇軒昂，神采非凡。

弗蘭克見她對火焰的掌控已達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不禁激動得脫口而出：“我一定要救你，帶你離開這鬼地方！”

那少女微微含笑，然而神情之間盡是落寞：“沒用的，除非你是所羅……”她話說到一半戛然止住，凄然的搖了搖頭，用輕得仿佛銀針落地的聲音說：“你是誰也沒用。”然后鉆進了麥稈做成的被窩里。

弗蘭克用眼神說我們走著瞧，可那少女壓根沒理他，故意大聲說：“我要睡覺啦，不和你聊了，明天還要上路哩。”少女躲進被窩里壓根沒睡，淚仿佛止不住的流水般奪眶而出。

她不怕死。

一點也不。

可卻獨怕這生死之間突如其來的關懷。

或者說，愛。

她無法報答。

因為，她沒有未來。

現在，雖然身處地牢，但一切仍在計劃之中。弗蘭克想這一切的變故一定是因為尤克薩收到了圣都的來信，得知了自己叛逃的消息。

弗蘭克哪懂這番少女心思，他只是一心想著要救這個少女出去，無論出于什么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