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軍看著青兒被拖走的背影，腦子一熱，心里突然冒出一股沖動來！

正在這時，遠處傳來一聲怒吼“清狗！拿命來！”

這聲音卻是街那頭的張家發出，幾聲慘叫后，馬軍看到了六具尸體被官兵抬了出來！

這場景，馬軍看的渾身發抖，卻是再也不敢有其他念頭！

青兒剛剛被帶走不久，隔壁的李嬸卻來了！

“馬叔，馬嫂，能不能給口湯喝？如果能熬過去，我做牛做馬報答您的恩情，熬不過去，只要答應我，保全我李家孩兒，大家就把我做口糧！”李嫂卻是為了吃而來。

這官兵剛剛帶走了李嫂的婆婆，原本李嫂卻是想自己被官兵帶走，可是轉念一想，自己帶走了，留下多病的婆婆和年幼的孩兒，他們兩人卻是如何生活？

所以，她只能狠下心來，然官兵帶走了婆婆。而留下她這一對孤兒寡母，又餓了這么多天，李嫂除了這個法子，又還能有什么辦法呢？

李嫂把話說到這份上，馬軍也沒什么好說的了，更何況，這買賣也不會吃虧。

便答應道：“行！”

沒有人知道，到底是誰最先開始吃人，或許是餓極了的官兵，也或許是無路可走的乞丐，也沒人知道，誰先開始把活人殺了吃肉，而不是等人自然死了再吃尸體。

但是有一點，卻是明確的，吃人，只要開始了，那便停不下來了！

而全城都開始吃人的時候，天空，除了血紅色，又還能有什么顏色？

整個新會城，路上已經沒有一個人了，因為誰也不知道，走在路上會不會被餓急了的人砍死吃了。

偶爾巡邏的官兵，也只是提防著一些人抱著餓死也是死，上街胡亂殺人吃口肉，還可能活下來的饑民！

青兒被帶走十五天后，一家人把江家女兒吃完剩下的骨頭，裝好一壇子，由馬軍給老江一家送去，換回了梅子的尸骨。

這也是新會城的默契了，肉吃了，總要留下骨頭。

而官兵，又來了一次，這次帶走的卻是馬軍的老母親，原本是想讓官兵帶走梅子母親的馬軍，卻不曾想，老母親站了出來，大喊自己這么老了，就算活過了這次，又還能剩下幾天？

老人家其他話也不多說，就撞死在了門口，官兵們也感嘆老人家這份膽氣，便從了老人的愿望，抬走了馬軍老母親的尸體，也沒有為難剩下的人。

官兵抬走尸體之后，現在家里便只剩下了五口，馬軍，馬紹，梅子母親，李嫂，李家孩子！而用梅子換來的肉，吃完了！

馬軍一家三口直勾勾地看著李嫂，李嫂慘然一笑，對著馬軍狠狠地說道：“馬家兄弟，孩子托付給你，你答應我，必須護得孩子周全，吃了我，就不能再吃我兒了！”

“我答應你，要是吃完你沒得吃，我的肉，我兒馬紹和你兒兩個人一起吃！”馬軍回答道！

“好！”李嫂也不再多說，拿著菜刀往自己脖子上就是一刀！

此時的馬紹麻利地拿起來盆接著血，梅子母親也利索地燒火煮水。

大家一聲不吭，默默地處理著李嫂的肉，唯獨五歲的李家孩子，在一旁哭個不停！其他三人，卻并沒有時間理會哭著的李家孩子！這時候，一切，都是為了活著！

如今全城都在吃人，不吃人的，想反抗的，都被官兵們填了肚子了。

全城人都在吃人的時候，大家便會麻木，而一麻木，吃人，也就不再那么難以接受！

而現在的新會城，吃人的順序，竟然也有了默契！

女孩子先吃，反正是賠錢貨，以后可不是更自家姓了。然后是老人，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而現在，已經聽說有些人開始換著結發夫妻吃了！

梅子家要不是有李嫂，現在被吃的，就是梅子母親了！

二十天后，明軍還是圍著城沒有退，自己的援軍，也還是沒有見著。

而現在的梅子家里，李嫂的肉，也吃光了！

梅子母親知道這時候輪到了她，她也很主動，自己主動拉著馬軍到了老江一家，既然孩子都換了，那再換結發夫妻，卻也熟門熟路，沒有什么了！而老江和他的兩個兒子，此時也一言不發，默默地看著江嫂，江嫂低著頭，自己走過去，跟著馬軍走了！

剛剛走出門口沒多遠的江嫂，卻突然大叫一聲，轉頭就跑，馬軍急忙按著江嫂的頭，重重的往墻上撞去！

老江一家和梅子母親默默地看著，見到馬軍把江嫂撞暈，大家卻都是心里一松！

江嫂被馬軍抬到了家，馬紹幫忙抬到了廚房，馬軍拿刀，一刀抹了江嫂的脖子。

馬軍馬紹兩人正要割肉煮湯，官兵又來了！

馬軍也沒說話，拿出之前腌肉的壇子，將江嫂一半的肉，割下裝入壇子，遞給了官兵。

官兵看著只剩三個男人的一家，也沒多說什么，拿著一壇子肉，走了。

無論是換肉，還是割肉，還是官兵拿肉，大家都是沉默不語。

整個新會城，此時，都好像沉默了一般！

而這沉默，卻突然被一聲大喊打破：“這是我先發現的！是……我……的……！”

馬軍出門一看，卻是有人發現街口一家受不了這人吃人的人間煉獄，全家都上吊了。而大喊的人，卻是在為了搶尸體！

幾個人搶成一團，有氣無力的你一拳，我一腿的打著架。

正好一對官兵巡街而過，之前官兵早就頒下命令，這無主的尸體，卻是官兵們的，于是也不由搶尸的眾人分說，把搶尸之人全部都用刀砍了，興高采烈的把這些意外之喜都裝上了車！

如今新會剩下的人，眼里已經看不到死人了，能看到的，都是能吃的肉！

十天后，援軍終于到了，并且打退了明軍，新會城，終于是解圍了！

當官兵開始每家每戶發糧食的時候，馬軍看了一眼裝腌肉的壇子，肉，還剩下小半壇！

此時，看著那一整袋的米，再看看這小半壇腌肉，馬軍馬紹卻是嚎啕大哭起來，一邊李家小孩，看見兩個大人在哭，雖然不知所以，卻也放聲大哭起來！

沉默的新會城，在得到糧食的此時此刻，哭聲之上云霄！

官兵發糧食只有一個條件，每家每戶，把被吃掉的所有尸骨，五天之內，運到雙人山里的一個山洞里！

這點條件，在此時的新會，簡直是微不足道了！

吃了兩天飽飯的馬軍，借了輛獨輪車，把裝著梅子，青兒尸骨的壇子放在兩邊，裝著梅子母親尸骨的壇子放中間，一路推著，往雙人山而去。

眼看過了吊橋，就要到雙人山，馬軍突然腳下一空，獨輪車歪了下去，梅子的尸骨，便掉到了這雙人山下的峽谷里！

“梅子！”馬軍對著峽谷大喊，回答他的，卻只有山谷的回聲！

看著空蕩蕩的山谷，馬軍呆呆的坐在吊橋上，一言不發，直到不知道坐了多久，后面的人也推著尸骨過來的時候，才回過神來。

到了山洞里，馬軍卻看見洞里面到處都是尸骨，家里遭了這次大難，很多人家連裝尸骨的壇子都沒有了，把骨頭胡亂往洞里一堆就算完事。

馬軍把青兒和梅子母親的壇子，找了個他自己覺得最好的地方放好。

馬軍吃吃地對著裝著梅子母親尸骨的壇子說到：“你隨我馬軍一輩子，也沒享什么福，甚至連個像樣的首飾都沒有，這玉佩據我爺爺說，是先祖兄弟鄭和傳下來的，今天就留給你了！”

馬軍說完，便把一個方型玉佩放到了梅子母親的壇子里。

這玉佩小巧玲瓏，雕工精湛，方型玉佩邊上雕刻著細如螞蟻的小線條，玉佩中間卻是一個圓形內凹的小圓坑。

馬軍推著車，順著來時的山路，往新會城，緩緩走去。

看著漫山遍野的野菊花隨風而動，想起梅子和青兒，卻是最愛在這花叢里胡鬧。馬軍，已經是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