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李顯和裴忠星夜趕回房州,命裴忠連夜去請張知騫。韋妃得知王爺回來,因奉命故不出來相迎,只在殿內等候,李顯徑直來至韋妃處,韋妃見王爺風塵仆仆,依舊是商人打扮,滿面疲憊之色,眼神卻炯炯閃亮,似乎與往日不大一樣,卻又說不出哪里不同,她急急問道:“王爺一路奔波,可累壞了吧!臣妾這就伺候王爺更衣!”李顯忙道:“不必!我有話要囑咐你。明日一早我有要事要秘密去長安,你依舊稱我重病在身,隔兩日請張大夫來王府診治,張知騫大人會隨張大夫同來,一律謝絕探病,只說本王精神不濟,需要靜養即可。”韋妃道:“王爺可否告知這樣急急回來,又急急的走,所謂何事?臣妾過問不過是想,臣妾可以為王爺做些什么!”李顯看著韋妃意味深長的說道:“你做的太多了!”韋妃聽王爺口吻中似有責備之意,忙道:“臣妾跟隨王爺多年,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王爺,做再多臣妾亦是愿意的。”李顯逼視著韋妃道:“你只做你該做的即可!如何做廬陵王妃,不用我再多說了吧!”韋妃道:“臣妾所為,不過是不想看著王爺年紀輕輕卻蹉跎度日,那皇位本來就是王爺的!”李顯道:“所以你就暗中命人設計,蠱惑九皇叔勤王?”韋妃驚坐在地,哭道:“王爺如何得知?”李顯怒道:“本王知道的不止這些!你若還想做這個廬陵王妃,就讓你父親在家安分的待著!本王的命差點斷送在你們父女手里,可惜九皇叔一家……你記住,按我說的去做!”韋妃忙拉了李顯的衣袖哭道:“臣妾知錯,九皇叔之事,臣妾也始料不及,臣妾也不想九皇叔因此而死。”李顯冷冷的道:“明日本王赴京,你在王府好生替本王遮掩,不許與你父親互通消息!”說完甩開韋妃拉著的袖角,徑自回到書房。
張知騫和裴忠已候在書房外,李顯忙請張知騫進屋敘話,命裴忠在書房外守著不許任何人進來。張知騫見王爺似有要事,問道:“王爺星夜趕回召卑職前來,一定是有何要事?”李顯道:“不錯。本王明日要赴京辦一點私事,王府這邊還請張大人照料一二,如有人要見本王,照舊說本王重病在身,需要靜養,謝絕見客,并請張大人隔日領張大夫過來問診,以掩人耳目。如遇緊急之事,還望張大人飛鴿傳書至京內狄仁杰大人處,或請張大人臨危處置。”張知騫道:“謹遵王爺之命!”李顯又道:“還有一事,請張大人著人監視韋妃及其家人的動向,若有異常之處,速著人報與本王。”張知騫道:“王爺放心,王爺謹慎多年,韋妃等如有異動,卑職必會按捺。”李顯抱拳拜道:“那本王就謝過張大人!張大人于本王,如同兄長,本王乃一落難王爺,得蒙張大人多年關照,無以為報啊!”張知騫道:“王爺萬不可如此,卑職雖不知王爺冒險赴京所為何事,但王爺要做的,卑職定當全力支持,卑職有生之年,若能看見王爺堂堂正正的重返長安,就是要卑職賠上性命也是愿意的!”李顯道:“張大人多次言及還朝復位之事,本王皆不欲多言,一來當日母后初登大寶,大力鏟除李唐宗室,本王只得明哲保身。二來各地打著勤王的旗號戰火不斷,李武之爭,受害的卻是百姓,只有讓世人知道,本王已無心于皇位,這紛爭才能止息。如今多年過去,天下刀兵漸息,不似當年殺戮重重,母后又漸年老,還朝在早晚之間,如今只是還給李姓、還是武姓的事,本王不欲刀兵再起,故要有萬全之策,方可為之。此事本王自會籌謀,張大人已幫本王不少,若要謝,可不是三言兩語能謝的了的!”張知騫聽聞李顯敞開心胸,跪下痛哭流涕道:“卑職果然沒有看錯王爺啊!想我祖輩深受李唐皇恩……如今只愿王爺早日還朝,卑職愿為王爺肝腦涂地!”二人交心至此,再細細籌謀一回,已是深夜。
李顯就在書房睡下,一時卻無甚睡意,他取出懷中絲帕,久久凝視,眼中泛起柔光,心中念道:“唐小山,長安,宮中女官!”
次日早起,李顯同裴忠策馬出房州,依舊扮作商人,秘密進京。二人日夜不停,換馬不換人,餓了買些吃食,困了到山林找顆樹下一趟,好在已將至五月,天氣十分和暖。如此不出十日,二人便到了京城。
裴忠去往狄府,將狄仁杰請至客棧,狄仁杰得知李顯赴京,驚愕不已,見到李顯,狄仁杰忙跪拜在地,老淚縱橫道:“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李顯忙拉起狄仁杰道:“狄大人萬不可如此稱呼,本王現已是個無事王爺。狄大人一向可好?上次九王爺一事,多謝狄大人向母后進言,否則本王今日如何得見大人?”狄仁杰道:“王爺能平安,老臣心里高興,老臣只盼王爺早日回來,老臣年紀大了,這幾年最懸心的就是這件事了。”李顯道:“狄大人要善自保重,憂慮傷身,本王自會籌謀,往后還少不得狄大人幫扶。大人若不忙,請坐下喝杯茶,本王有很多話要同大人說呢!”狄仁杰道:“湊巧老臣昨日身子不大爽快,朝閉向太后告了兩日的假,今日是什么事都沒有。”李顯道:“大人哪里不痛快?可有請太醫來看?”狄仁杰道:“沒什么大病,就是年紀大了,連日忙碌身心疲累不堪,略休息下就好了!”李顯道:“本王也聽聞,母后倚重于狄大人,事無巨細都要聽狄大人的意見!”狄仁杰道:“太后信任老臣,多問老臣一嘴罷了。好在近日宮中兩位女官頗得圣心,老臣還略有了喘息之際。”李顯聽聞忙問道:“兩位女官?本王只知上官婉兒是母后心腹,何時又多了一位女官?”狄仁杰道:“這位女官才受賜封,想必王爺遠在房州還沒聽說過。”李顯又問:“這位女官尊名是?”狄仁杰道:“此女姓唐,名閨臣。是首屆女科一等女學士,殿試群臣本要推舉為殿元的,后來又成第十一名了!這位唐才女文才暢通,為人沉穩持重,近日頗得太后信賴,封了五品才人,同上官昭容同在內廷侍奉,負責詔敕之事。”李顯聽狄大人說這位女官叫唐閨臣,略有失望道:“除此之外,宮中還有別的女官嗎?”狄仁杰道:“有,禮部尚書卞濱家的幾位小姐、禮部侍郎孟謨家的幾位小姐均已在宮中各部司任職,此外還有別的一些才女,老臣記不大清。”
狄仁杰見李顯只問女官的事,也覺奇怪,道:“王爺怎對女官如此有興趣?”李顯道:“不瞞狄大人,本王此次秘密進京,是為尋找一位女子,上月本王奉母后之命去往金陵祭拜花神,遇到一位女子,無意間竟聽她說了些迎主還朝的話,本王好奇的緊,現只知那位女子姓唐名小山,現居長安,據她的家人說,似是在宮中做女官。”狄仁杰笑道:“原來如此,王爺算是問著了!這唐閨臣就是唐小山!”李顯聽聞,驚喜道:“怎會如此?”狄仁杰道:“說來話長,這唐閨臣的父親是嶺南人氏,前科中了探花,因曾與徐敬業、駱賓王等人結拜,太后就隔了他探花之職,仍降為秀才,不想這唐秀才因此竟拋卻紅塵,去往小蓬萊求仙訪道去了!女科考試前唐閨臣去小蓬萊尋找她父親,這唐秀才命她回去赴考,只說高中后才會相見。唐閨臣果不負父望,中了一等女學士,復又出海尋找父親,王爺猜如何?這唐秀才雖見了唐閨臣,卻仍不愿回來,只命唐閨臣回朝復命,光耀唐家門楣,唐閨臣只得回來。太后先是命其內廷侍奉,三月有余未曾賜官,別的才女皆是一入朝便賜職了的,只說是因唐閨臣的名字不好,先前本欲欽點為殿元,亦因名字的意思不好,才另點了作《新璇璣圖》的史幽探。王爺想想,這唐閨臣,可不就是唐朝閨中臣子的意思嗎?后來還是上官昭容急中生智,向太后獻計說改個名字就可以了,太后宣去唐閨臣問其是否有乳名,這‘小山’原來就是唐閨臣的乳名,王爺可清楚了?”李顯頷首笑道:“原來如此!那這位唐才人現居何處,狄大人可知曉?”狄仁杰道:“這唐才人雖在內廷侍奉,但太后并未讓她住在宮內,每日晚膳前便教出宮回家了,上次老夫問過,家住在城南一座宅子里,似是在紅文館附近。這唐才人亦奉命去往金陵祭拜花神,王爺可是那時遇見的?”李顯道:“正是。此未查清原委,還望大人莫向他人提起,亦不必去問唐才人,本王自會安排與她相見。”狄仁杰道:“王爺放心,老臣明白。只是王爺秘密來京,行事萬望謹慎小心,若有所需,著裴忠叫老臣來客棧即可。”二人又敘了很久的話,約好再見之時,狄仁杰悄然離開客棧回府不提。
此時正值正午時光,日光照散了長安的陰霾,李顯推窗眺望,窗外綠樹婆娑,街市人頭攢動,好一番盛世繁盛景象。李顯沐浴更衣,換了一身灰白色袍,腰間碧玉配飾裝點,玉冠束發,雖是商人裝扮,倒更像位儒生,英氣逼人又不失詩書儒雅氣質,他雖已年出三旬,看著也不過二旬開外的年紀。李顯囑咐裴忠在客棧等候,自配上劍,出門往城南走去。
走到紅文館,李顯立住,深深拜了一拜道:“侄兒來看九王叔了!”略作停留,李顯舉步四周尋找了一翻,距紅文館不遠處,果然有一座大宅,門上牌匾寫著‘唐府’,李顯想扣門而入,又不知是否正是小山的府邸,只得隱身于唐府轉角處一棵巨槐之下等待。天色已近黃昏,想必小山應該快下朝了,于是席地而坐,靠著大樹,拿出絲帕久久凝視。
這日小山下朝,依舊回府,快行至家門,只見一男子靠在宅門左角的巨槐之下,看著手里的絹帕。雖是側影,小山卻覺得再熟悉不過,當日在百花神廟,這個側影,她的眼角余光早已探查多遍。小山想是不是自己看錯了,揉目定睛再看,只見那男子站起身來,正望向自己,果然是他!二人望向彼此,一時竟都無語,只怔怔的望著對方,眼中熾熱難掩。此刻光陰似是凝固,落日的余光透過巨槐,照的二人通身似有柔光圍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