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老和幾個強壯的魚人帶著恩人與桑菀二人朝魚城的深處游去。
漸漸的,四周越來越靜,游蕩的魚人和其他生物漸漸減少。桑菀朝前看去,蔚藍的水色轉深最終變黑。游了一會兒,再也沒有巖石珊瑚,桑菀擔心的環顧四周,而整個海域中只有他們幾個和無盡的海水。
前方的恩人目光堅定,絲毫不擔心的樣子。
“我們不知道游了多久,只覺得過了很久很久。終于在前方出現一點亮光,就似黑夜草叢中的螢火蟲一般。”
“就是那里!”領頭的年輕魚人指向那點光,眾人加速游向亮點。
隨著越來越近,桑菀看到了一顆種在海里的參天大樹。樹干由數十根粗壯的枝條纏紐在一起相互攀附而上,臨近水面鋪散開來,像一把巨大的油紙傘。傘面枝條點點尖葉,蒙絡搖綴,參差披拂。
桑菀抬頭看去,恰好看見什么東西落入水中,被水霧草接住。不一會兒,那傘面的水霧草四散開來枝條旋轉形成一個小漩渦,將那物卷了下來。
石塊進入海內,緩緩落下,直至遠方暗黑之處。
想來,二人當時也是這樣落下的吧。
接著,魚人們帶二人朝樹根游去:“你們看,下面有隱隱藍光的就是這水霧草的種子。”
桑菀低頭細細看了看,只見樹根裸露在海巖之上,交錯盤結,里頭有一塊發亮的石頭。石頭中心有一條裂縫,想必是這水霧草大樹的中桿。
“這種子不能挖出來?”桑菀問長老。
長老無奈的搖頭:“我們試過,但是無論是拔還是割,都無法把樹干弄斷。而且據我們觀察,這些樹枝就算斷了一根,一眨眼的功夫就會在原地長出兩根來。”
這樣一說,的確是難搞的家伙。
“哦,所以他聽到有人能割下幾顆水霧草就趕緊來看看是何方神圣?”
“葉公子所言正是。從割草到跌落海底,一切都太快。所以我們也不知道怎么割下水霧草的。恩人也細細回想拜托他的故人是否提及過這水霧草有什么習性特點,取此草有什么特別的法子。可是思來想去,當時并沒說。后來他先試著用漁家姑娘的刀割了一下,樹干上出現一道淺淺的口子的,但是很快,口子里面長出新的枝條。”
三人想象一下那情景,不由出汗:“一個變兩,兩個變四......”
“恩人一時沒有法子,決定先回魚城想想。回去的途中,魚人給我們指了一處,我們游過去一看,竟然之前在海上襲擊我們的鯪魚。那長槍還卡在他嘴里,一頭的尖刺已經戳破他的嘴露在身體之外。那大鯪魚躺在沙子上,很久才動一下身子,看樣子快不行了。”
“這魚估計活不了多久。”長老嘆息,“你二人也算替這片海域的凡人除去一個大威脅了。”
但是,只要水霧草繼續生長,沒了這條大鯪魚,還會有別的魚蝦妖變。這些海底之物無端妖變害了漁民是罪。可是這罪來的莫名,但是被人斬殺又死的冤枉。
“那為何沒有神仙收回水霧草?”葉沖忍不住打岔,“有時我看我師父修仙我就真是不懂。要是這世上真的有神仙,凡世間哪來那么多疾苦。就像這片草,當年玄武神君種下了,卻又不管。看看這下成什么樣子了。”
桑菀沒想到葉沖修仙之人竟然如此說神仙,搖頭低笑:“我想所謂神仙法力無邊,或許是凡塵之人一廂情愿的想法。就算有神仙,恐怕也與凡人一樣得聽天由命吧。就像那些魚人,他們在海里生活,長生不死,不正是凡世所描繪的神仙之命么?但事實卻是他們受制于水霧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二人回到魚城,暫時住在了漁家姑娘父親那處。夜里,桑菀吃了晚飯后看著墻上一把銹跡斑斑的大刀。上面依稀看得出一些花紋。想必就是姑娘那把對刀的另一半。
此時恩人過來,桑菀起身看他,嚇了一跳。只見方才還清晰可見的兩條腿,現在已經連和在一道,初見魚尾之形。
“汝莫擔憂。吾以魚鱗粉混合一些草藥得暫時的魚身之力。”
恩人套上了一個魚身為的是能游得更快。桑菀擔心他若是無法斬除水霧草就永遠要套在這身體里了。不過如果不要這副身體,二人在水里也活不了。
“這么說是有法子了?”
桑菀點頭。
恩人方才和幾個年長的魚人了解了一下情況。后來他無意中掏出自己割下的水霧草,發現斷面已經發黑,像是燒焦了。
恩人恍然記起,故人曾提過:水霧草之所以能養水靈,是因為它能將空中之水吸附在其周圍。立根于石中,又不斷將天之水吸入自身傳遞到根部在排出。排出的這個水就是世間最純凈的水。
“恩人想到這個,覺得水霧草長在霧濃多水之地其實是因為水霧草本身使得那地見霧見水。霧氣之處多陰冷,方才二人割草,草中肯定會有石子,旋渦力猛,刀刃與石子摩擦起熱才講草隔斷。”
桑菀想到方才他看見有魚人在生火。魚人們在水里呆久了根本沒想過用火燒,覺得可以一試。眾人帶了一些魚鱗粉用于生火再次游到樹根那兒。
魚人將魚鱗粉的罐子點燃,一簇藍綠色的光冒出。魚人將罐子慢慢靠近樹根,那樹根果然漸漸被燒黑開始斷裂。
可是好景不長,大家還沒來得及高興多久,迅速有新的枝丫從斷裂處生長,將燒黑的樹干包圍。而水霧草似有了靈性一般,無數枝丫想魔抓一樣急速朝魚人們沖來。點火的兩條魚人來不及逃走被枝條層層抱住與樹干融為一體。
桑菀睜大眼,看著那兩條魚人被困在樹中,只露出個腦袋動彈不得。
魚人們倉皇而逃,幸好那水霧草樹枝沒有窮追之意,長了一段就不再向前。
海里起了動靜,魚人傾巢而出,以為問題解決了。
可一看,那樹枝已經延伸到魚城邊緣可見的地方。魚人們面面相覷。兩條被困魚人的親人得知此事悲傷之情滑過臉,又顯憤恨之意。
恩人皺著眉頭,不知道是自責還是什么,在一旁沉默不語。
半響,長老出來與恩人說:“我們一族在此地困了千年之久,一代代人最后都只能長生至絕望。這絕非我族應得的命運。剛才一擊雖然失敗,但能肯定的是以火攻之確有效果。我們商議決定,一定要試這一試。即便被綁在樹上也不會比現狀更差了。請您再想想辦法。”
恩人點頭:“法子有,然......”
長老看了看身后的魚人們他們表情堅定。于是長老道:“我們這里大部分魚人都活了幾百年,而我最年長已經在這塊水域活了千年,我們早就活膩了。就算此法會讓我們形神俱滅,只要破了這長生不死的‘詛咒’,重獲自由,無論什么代價,請您全力一試。”
長老這話,恐怕是真的是走到絕路。
恩人見他們已經下定決定,將計劃和盤托出。
水霧草有水則生。要想生火不斷就必須隔絕這水。恩人方才套上這具魚身時摸到了油,想必這魚人和鮫人一樣,體內有大量魚油。
“恩人這是......殺魚取油?”三人聽了這法子心里一驚。
桑菀暗下神點頭:“破釜沉舟的法子......魚人倒是豪不猶豫,那長老身后幾個年長的魚人當即站出來愿意放油。”
放油并不會要了魚人的命,只是致殘。往后不管是留在魚城還是到別的水域都不方便,更別說上岸了。魚人這算是以命相博,水霧草對他們的禁錮可見一斑。
恩人說這片水霧草起碼要十條魚人放油,油浮到水面還需一個魚人點火。點火后,水面的水霧草因為一下子吸不到水分,根部必然是向上長。此時他們還需要幾個人在根部放火。
“前后夾擊。”葉沖嘖嘖,“這招也挺狠的。”
更狠絕的是,眾魚人聽了這個計劃,商議一番后,留下了三十條魚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還有一些是當年跌落的人類,包括長老和漁家姑娘的父親。
長老說:“我看方才一把火,沒燒多久就被那樹滅了。既然我們的魚油燒不盡滅不了,這樹根的一把火就在我的身體里放!”
“什么!”三人大驚。桑菀說道此處紅了眼眶,無奈地點頭。
魚人肉身堅硬,刀槍不入,水火不容。只有從身體內部才能割破放油。這做法已是殘忍,而體內自燃更是無比痛苦的。
然而,不止長老,還有幾個年輕的魚人也同意如此。
眾人堅持,約定明日正午,天氣最晴朗的時候展開行動。
這一夜,雖然不是生死離別之際,卻也是煎熬的一夜。
次日,恩人將桑菀留在魚城內。漁家姑娘的父親交給她一個貝殼:“如果你們能回村里,請將我的刀和這珍珠貝交給我女兒。”
“所以后來他們斬草除根的事情,桑姑娘沒能親眼所見?”葉沖有些遺憾。
桑菀點頭:“當時的情況我也是聽后來活著回來的幾個魚人告訴我的。”
“還有魚人死了?”天舞驚訝,不是說不死之身么?
“是,準確的來說是永遠和水霧草在一起了。”桑菀皺著眉,“我留在魚城,過了將盡兩個時辰,突然有一股強大的水流向我們沖來。我們留守的人躲在一個巨大的巖洞內,等沖擊過了才出去。出去一看,整個魚城被夷為平地。砂石碎木在水里漂浮。但是慢慢的,我們看到了海水里光線在變亮,是這片海域許久不見的日光。不一會兒,幸存的魚人就回來了。他們抱著傷員,有幾個肚腸還掛在體外冒著油。”
而長老和姑娘的父親不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