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紀聽了阿龍和菲利斯一路過來的故事,從阿龍意外地來到大食國,再到他們離開大食國,因為聽到了莎士比亞這個名字而和白歡喜扯上了關系,被這股驚人的神秘力量追殺了一夜。
自從意外來到這個世界之后,阿龍一直認為自己在這里的遭遇是足夠魔幻的。若是他回到故鄉去和親朋好友講述他的所見所聞,眾人大概會笑著調侃他適合做一個編故事的小說作者吧。
郁紀聽完阿龍的故事,倒是沒有任何的訝異之情。阿龍推測郁紀的故事興許比他來得傳奇得多,畢竟她與菲利斯一樣從小就被培養成了很特殊的人。
“對不起啊。”
郁紀的第一反應是苦惱地揉了揉頭發向阿龍表示歉意,她的視線看向躺在那攤粘稠液體中的白歡喜的殘軀。
“沒事的,他活著的時候就沒有說過一句讓人能聽懂的話。死了至少不會追殺我們了。”
逃了一夜的驚恐狀態稍許緩解后,阿龍也有了小小的幽默感。在郁紀的面前,他感到安心。
“哈哈哈,說得也是,不過呢,我不覺得他是你那個世界來的人。那個什么莎士比亞的,我也曾經聽人說過,他應該也是聽人說來的。有本莎士比亞的戲劇集在黑市上賣很高的價格,但是卻沒有人找到過原本。”
郁紀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上的泥,走向白歡喜的殘軀。
“不過呢,我們還是先問問當事人再說。活著的時候不老實,死了總會誠實了。”
什么意思?阿龍有些不理解。他原以為郁紀這句話的意思是像個偵探一樣在尸體上查出什么線索,可他后來一想,如果要追查秘密集會的場所,調查這個只剩下肩部以上的殘軀是得不到任何結果的吧。郁紀所要做的事遠遠超乎他的想象。
“行啦,別一臉驚愕地看著姐姐大人。做我們這種行當,沒點本事可做不了啊,雖然這個招數確實只有姐姐大人會。”
菲利斯拍了拍阿龍的肩,跟著郁紀來到白歡喜的殘軀前。
“這該不會是黑魔法什么的吧?”
阿龍猶猶豫豫地跟上前去,看著白歡喜那殘破不堪的軀體,真是有些殘酷的場面。他在小說和電影里見過被黑魔法誘惑的邪惡法師,大多都是以反派的形象出現,最終會倒在正義凜然的騎士面前或是自身被貪婪的欲望給吞噬。他實在有點不愿相信,像極了騎士的郁紀會掌握這樣危險的法術。
郁紀被阿龍的問題弄得有些受傷,她苦澀地抿著嘴巴,“這是個天大的誤會啊。我可不是玩什么詭異的法術,這是必不可少的偵探手段。死者的魂靈會去往亡者之境,但在去往亡者之境之前,死者的靈魂需要接受三天的審判。光明的靈魂會在高的層級,與人間離得更近;黑暗的靈魂會在低的層級,與人間離得更遠。”
郁紀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個小瓶子,里面裝著一個小小的光球,悠閑地在有限的空間中左右飄動。
“這三天時間,就是我們的窗口。當死者的靈魂還在人間游蕩,等待著死神的裁決,他們人生的一幕幕正如夢境一般在上演時,我們就可以窺探他們經歷的大小瑣事,這段時間正可謂是亡者存活的復合狀態,”郁紀自滿地單眨了眨眼,“我們能夠進入到這個領域觀察亡者,正所謂是,享受死神所擁有的權力啊。”
阿龍聽得一愣一愣的,還是沒能完全理解郁紀的話。
“你別管那么多啦,我也不知道姐姐大人曾經和死神做過什么交易,竟然能允許她出入這個特殊的領域。總之,沒有危險的,大概。”
菲利斯的語氣有些飄忽。她很顯然自己也未曾體驗過進入到這個所謂的“亡者存在的復合領域”。
“喂,郁紀,嗯……我們該不會都要進去吧?”
郁紀露出一臉疑惑的表情,側著頭回問阿龍,“跟著我是絕對安全的,不過我也不會強迫你們與我同行。我以為你想知道白歡喜是怎么知道你那個世界的什么莎比什么亞來的人呢,我想你如果想弄明白的話,最好是自己親眼去見證比較好。經由我來轉述的話,事件的真實性會有很大的偏差。人就是這種無法準確表達意思的物種啊。”
郁紀說到這個份上,阿龍自然沒有理由拒絕。他可不是什么膽小鬼,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后,他冒的險一點也不少。去到死人還活著的地方,不是一次很棒的體驗嗎?阿龍已經察覺到,自己內心深處所潛藏的那股好奇心和冒險精神,正在一點點地侵吞他迫切歸鄉的愿望。
菲利斯見阿龍做好了打算,她也顫顫巍巍地站到阿龍身邊。阿龍告訴她并非必須要去,菲利斯表示要盡責地時刻保護著阿龍。盡管這有些讓人不好意思,不過阿龍也勉強接受了。
“你這抖得不停的樣子,真的能行嗎?你在這里等我們不好嗎?”
菲利斯吞吞吐吐回答阿龍,有些逞強,“我,我,就是有點害怕死人而已。”
郁紀哈哈笑著調侃菲利斯,“你這家伙還是那么怕鬼,怕僵尸之類的東西啊。”
“所,所以我才做不了你的工作嘛!和和和,死人打交道什么的,太讓人害怕了!”
明明是個斬人毫不留情的家伙,竟然在這方面格外地計較。阿龍本想這么吐槽菲利斯,后來想想這話不是那么動聽,也就不說了。興許是因為菲利斯對自己傷害過的、奪去性命的人心存愧疚,所以才會格外地注意這些事情呢。阿龍勸自己朝好的一方面想。
“那么,我們要做什么準備嗎?”
阿龍轉向郁紀。一轉眼的功夫,郁紀的嘴上又刁上了一支卷煙。
郁紀嘻嘻地笑著,吐了一口煙圈,“嗯,讓我想想。我們要進行‘黑魔法’儀式嘛。一個三歲男童的右眼,一個四歲女童的左眼,一個五旬老嫗的左腳,還有一碗處女的血。準備得了嗎?”
雖然阿龍聽得出來郁紀是在開玩笑,但是這個玩笑實在開得讓他有些感覺背脊涼颼颼的。
“姐姐大人!不要開這種惡趣味的玩笑行不行!”
菲利斯率先炸毛了,長長的金發豎起來就像一只受了驚的小貓。
“好啦好啦,這不是個好玩笑。工作,工作,跟我來就是了。”
郁紀將煙叼在嘴里,正對著白歡喜的殘軀,將小瓶子打開,那個光球緩緩地飄出來,落到白歡喜的腦門前。
“給我一雙看見死者的眼睛,你可以帶走我的心。”
郁紀念完這句話。小小的光球就綻放出耀眼的光亮,將白歡喜的殘軀籠罩在其中。這道光亮得阿龍睜不開眼睛。他勉強地眨了眨眼,只見白歡喜身上有些黑色的物質滲出,不斷地被這光球吸收,這光球愈來愈大,直到它將周圍的三人徹底包裹到其中。
阿龍的眼前什么都看不見,他只見到一片白色的虛無,與他在離開大食國的場面截然相反。
比起視覺,阿龍最先恢復的是聽覺和嗅覺。他聞到一股熏香的味道,彌漫在狹小的空間中,顯得十分地濃郁嗆鼻,阿龍止不住地咳了出來。空氣中還彌漫著一股古怪的味道,略微有些臭味又有點像分泌液,阿龍無法分辨。接下來,他聽到的是水滴的聲音,一滴一滴落到石頭上,發出空靈的回聲。他應該處在一個山洞中。
“喲,歡迎來到,白歡喜的人生回憶錄。”
阿龍聽到了郁紀的聲音。視覺漸漸恢復過來。郁紀正站在一旁悠閑地抽著煙,菲利斯躲在郁紀的身后,看起來樣子糟糕極了。
阿龍抬起頭環視了一下四周,他們正處在一個山洞的狹窄通道中,一切的感官體驗是那么地真實。如果不是郁紀先前說過這里是死者存活的復合領域,只是個死者的生活片段,阿龍一定會將這個場面信以為真的吧。
“喂,菲利斯,別那么害怕啦。這里既沒有鬼,也沒有僵尸,這里只有看不見我們的人而已。”
郁紀安慰著菲利斯。
正在這時,通道的另一頭傳來了密集的腳步聲。阿龍嚇得退后了幾步,郁紀抓住了阿龍的手臂,讓他不要亂動。
只見一群身穿著粉紅色袍子的善男信女轉過角來,朝著阿龍這兒走來。阿龍下意識地想向后退,但被郁紀牢牢地揪住。
“離我太遠,就回不去了。他們看不見你的,放心。”
那些善男信女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卻讓人看起來感到毛骨悚然。他們徑直地穿過阿龍的身體,就像是一個虛幻的鏡像一般出現在了阿龍的身后,不受影響地繼續向山洞深處走去。
確實看不見,阿龍稍許放心了。他直起身子,調整自己的氣息。見阿龍恢復了冷靜,郁紀緩緩地將手松開,只是菲利斯卻依舊膽小地揪著郁紀的衣衫,躲在姐姐的身后。郁紀苦笑著放棄了對菲利斯的安慰。
在這支隊伍的最后一個人,當他從阿龍身前穿過時,阿龍認出了他的身份。
“白歡喜。最后一個就是他。”
白歡喜將帽檐壓低,卻依舊無法在阿龍面前藏住自己的容貌,那一頭亮眼的紅紅火火的栗色頭發怎么也無法讓阿龍忘卻。
這個復合領域的真正主人登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