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龍差點悶死在棺木中。
在對法師們低下的工作效率有了初步認識的先決條件下,竟然沒有預見到通過城門時可能遭遇的拖延,這是阿龍的失策。
他悶在棺木中捂出一身汗,清楚地感覺到氧氣正在漸漸消耗殆盡。他盡力讓自己的呼吸保持平靜,盡可能減少氧氣的使用。
阿龍竟然忘記要在隱蔽的位置開個透氣孔,這是他的又一失策。
就差一點,他就又要回到死者之境與那個半禿的死神談笑風生了。
在阿龍快要失去意識的時候,棺材板被撬動了。暖人的光線和舒服的空氣透了進來,總算撿回了一條命。
“老板,到啦。”
運棺人笑呵呵地站在棺前,迎接著改變他人生軌跡的財主起身。他熱情地把阿龍從棺木里扶起來,悉心地為阿龍擦去腦袋上的汗,拿出扇子為他扇風。不得不說這大冷天的,拿扇子扇風還是讓人感覺涼颼颼的。
那運棺人一副如沐春風的樣子,他指著阿龍面前的這家店,“古典出版社,我給您送到了。哎呀,在城門口可真是驚險啊,那些衛兵差點就要搜了。還好后邊的小販著急過關,把那些衛兵的注意力給吸引了過去,這才匆匆放我過去了。”
運棺人吹噓著自己處事不驚的優良表現,時不時給阿龍使眼色,暗示阿龍該支付報酬。
瞧見這伙計如此地賣力,為了三百金幣甚至連緣由都不過問便冒著生命危險幫助阿龍混進城內。阿龍著實相信了鄧寧所說的“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人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被絞死”這句話是正確無誤的。這句被認作經典是由于馬克思在《資本論》中引用了鄧寧的這句原話來佐證自己的觀點,說來諷刺的是,絕大多數人都認為這句經典名句出自于馬克思。原作者已經被人遺忘,引用者卻永垂不朽。
看著運棺人充滿希望的殷切眼神,阿龍有些于心不忍。早知道如此,他還不如就悶死在棺木里,說不定運棺人一開棺見到自己的財主已經悶死,便就此失望地離去了。現在落得個大眼瞪小眼的場面,運棺人如果知道阿龍是個身無分文的窮光蛋,肯定不會是拍拍屁股罵兩句就走人這么簡單了。
“你在門口等一下,我叫個人出來,然后我們就會付錢。”
阿龍故作鎮靜,仍舊作出一副大財主的模樣指使著運棺人。
“好嘞,老板。”
運棺人點點頭,小跑到門邊上,雙腿站得筆直,等待著足以改變他命運的財富落入自己的口袋。
阿龍左右看了看。魔導士廣場處于城市東南角,是東南城區的中心。白色磚石鋪成的道路上,來來往往的車馬絡繹不絕,廣場上擺著各式各樣的攤頭,還有表演雜技的團隊,進行演說的法師,以及穿梭在商攤之間選購商品的市民。巡邏隊整齊劃一地在街上巡視,保證城市的秩序不受破壞。
看起來似乎沒有任何的可趁之機。阿龍如果現在拔腿就跑的話,可能還沒跑出一百米就會被抓住吧。
無奈之下,阿龍又將視線轉向了面前的這家招牌上寫著“古典出版社”的店面,他透過玻璃看了看店內的情況。這家店就像是一個小型的圖書館,一排又一排頂天立地的書架整齊地排列。店內幾乎沒有任何裝飾,棕木色的家具和書架讓店內顯得古樸而有韻味,確實很符合“古典出版社”這個招牌。阿龍仔細瞧了瞧,卻沒有在店面中見到人影。
阿龍有些難辦了,他硬著頭皮抓起木門上的鐵環敲了敲,祈禱著郁紀能夠回應他的求援。若是店內真的空無一人,今天就會是非常糟糕的一天了。
盡管阿龍實在不想在經濟問題上麻煩郁紀,不過事到如今他已經無路可走。總不見得把這個老實憨厚期待著一筆橫財改變人生的運棺人騙到一個冷僻的角落悄悄處理掉吧?阿龍可不是這種過河拆橋的無賴貨色,人家冒著生命危險幫助了自己,怎么可以謀害對自己有恩之人?而且,阿龍初來乍到,哪知道這座陌生的城市里冷僻的角落在哪?
好,決定了。
阿龍下定了決心。
如果郁紀開門的話,如果她真的在的話,他就跪倒在郁紀的腳下,大聲地乞求她的恩惠——姐姐大人,請施舍我三百金幣吧!
然后,阿龍真的這么做了。
阿龍敲門后許久未見回應。
他和運棺人之間的氣氛漸漸變得尷尬。他看向運棺人,尷尬而又不失禮貌地笑了笑。運棺人雖說心里已經產生了不安和懷疑,但還是用一個憨厚的笑容掩蓋了過去。畢竟在確定阿龍沒有錢之前,他還是個潛在的大財主。
阿龍心中不停地祈禱著,背上又冒出了冷汗。
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快顯靈!
“來啦來啦。”
一個清爽的聲音透過木門傳了過來。
“郁紀!”
阿龍激動地喊了出來。他實在太懷念這個聲音了。經歷了這么多的波折,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深淵之下耽誤了多少時間,終于,又一次能夠與郁紀重逢了。
門那頭傳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
越來越近了。
阿龍決定了!他突然神情凝重地向后小跳了一步,雙腿自然地彎曲,臀部向后撅,做出一個半蹲的馬步姿勢。
運棺人在一旁張大嘴巴,不知道自己的大財主這是要唱哪出戲。有錢人喜歡做這樣的動作?那不如模仿一下?運棺人如此想著,為了將來能夠融入到大財主的圈子中,他跑到阿龍身邊效仿著做出類似的動作。
阿龍見運棺人笑呵呵地跑到自己身邊,他心頭一驚。難不成自己的拙劣表演已經被看穿了?運棺人已經明白誰才是真正會掏錢的財主,打算與阿龍一道向郁紀乞求施舍?阿龍發自心底地贊嘆運棺人的縝密心思。沒想到區區一個運貨大叔,竟有如此深的城府和寬宏大量的心胸,非但不責備阿龍,反倒為了顧全大局,甘愿與阿龍一同向郁紀屈膝乞討以求報酬。阿龍真是不敢小看這些法師治下的人民了。
店門打開,掛在門上的鈴鐺鈴鈴鈴地響了幾聲。一個穿著黑衣的女人出現在了二人的面前。
郁紀!還是那么地英姿颯爽,從內到外地透露出一股溫柔而又強大的氣質,讓人忍不住地想要去依靠。
阿龍殺伐果斷,立馬雙腿大幅度彎曲,身體向前傾,膝蓋前傾著地,發出一聲清脆的“咚”,接著雙手朝頭前下撐,彎曲成筆直九十度,額頭狠狠地砸在地上,又發出一聲清脆的“咚”。還沒來得及等運棺人效仿,阿龍就毫無尊嚴地大聲說著。
“姐姐大人在上,請施舍我三百金幣吧!”
阿龍等待著,等待著運棺人同樣的動作和發言。如果兩個人一同向郁紀求情的話,郁紀一定會出手相助的。
可是,他等了許久,都沒有聽到另一個聲音。
他微微轉過頭,悄悄瞥了瞥運棺人。運棺人正筆直地站立在那里,眼睛就快要瞪出來,血絲布滿眼球,整張臉脹得通紅。
錯誤地判斷了運棺人的思維狀態,這是阿龍的又一失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