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知微馬不停蹄趕往北境——
老頭兒一直對外宣稱他們在北境,當然,皇帝和天下人都是這樣認為的,不夜城在大秦南疆,北境則在大秦極北之地,兩地相隔幾千幾萬里,誰也不會想到她跟不夜城有什么瓜葛。
北境,上陽山,武道寺。
入夜,兩條人影,忽然從寺外閃將進來,飛檐走壁,好似花影閃動——正是孟知微與輕鴻。
兩人悄無聲息地靠近后山的一處庭院,黑暗中卻突然有另一條人影沖了出來,顯然是發現了他們。
對方來勢洶洶,輕鴻立刻拔劍護在孟知微身前,見狀,那人也毫不含糊,提劍直刺輕鴻胸膛。
短兵相接,兩把劍堪堪擊在一處,一把扇子卻突然輕輕巧巧地擋在了兩人中間,黑暗中那人一抬頭,目光卻好似跌進了一灣深潭里,說不出的清涼與沉寂,愣了愣,他才好似突然意識到什么似的,登時就在孟知微腳下跪下了,口中輕呼:“一木該死,還望公子恕罪。”
顯然,他方才是將孟知微兩人當成什么山賊啊刺客之類的了。
孟知微微微一笑,卻并不說話,只是伸手指了指,示意兩人在門外守著。
她自顧自往那黑暗中走去,這武道寺她曾住了三年,所以很是熟悉。
走到一處門前,她停住了,輕輕一推,緊閉的房門便無聲而開,床上已然躺下的人忽而翻身而起,顯然是意識到了有人闖入。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東西突然打在桌上,幾乎微不可聞,那油燈便忽然亮了。
孟知微含笑上前,正看見那張與自己面容別無二致的俊美無儔的臉,正是默笙。
他是孟知微名義上的貼身護衛,打小便跟在孟知微身邊,自她離開北境,默笙便一直易容成她的樣子待在這里,以掩人耳目。
兩人已經很少見面,但默笙還是馬上認出了她,驚詫之余又有些許激動,張唇欲言,卻又止住,退了半步,跪下行禮,清冷的聲線難掩激動:“公子回來了。”
孟知微微微一笑,上前一步將他扶起,略表歉意:“辛苦你了。”
默笙聞言差點又要跪下去,好在被孟知微一把扶住了,她有些哭笑不得,道:“你再跪,我就將你趕出去。”
兩人目光撞在一處,毫無一絲雜質,有的只是淡淡的笑意,數年里書信來往,想來這世上與孟知微相知最深的,便是他了。
默笙臉上漸漸有了羞赧之色,他撓了撓頭,似乎有些躊躇。
孟知微不再逗他,斂了斂神,問道:“可知京都發生何事,皇帝老兒竟這么著急就要我回去。”
“說是立太子。”默笙對于孟知微不尊皇帝的行為未置一詞,顯然早就已經習慣了。
孟知微默了默,不知為何卻忽然失笑,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大秦竟然要立太子,有意思。”
大秦至今未立太子,究其原因便是因為這南陸真正掌權的人是易水無雙,她那父親,不過是個傀儡皇帝罷了。
所以她很好奇,究竟是誰竟然有膽量提出要立皇儲,還有,易水無雙又是個什么態度。
“這事兒據說是陛下提的。”默笙起身將那一紙明黃的圣旨給她拿了來。
孟知微看了看,道:“沒想到我那便宜老爹還挺有膽兒,竟這么明目張膽地試探易水無雙。”她頓了頓,又笑了起來:“不過,易水無雙也是個頂有意思的人。”
默笙很認同孟知微的說法,立皇儲,傻子都能看出來大秦皇帝想干什么,可易水無雙竟這么輕易地就同意了。
“默笙,你覺著,這易水無雙,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孟知微忽然問。
“若非有經世之才,豈敢如此囂張?”默笙神色淡淡。
囂張?孟知微啞然失笑,點頭贊同:“確實。他那樣的人,生來就是要統領萬民的,哪怕此刻面對的是一千只亮出獠牙的猛虎,只怕他也頂多就皺皺眉頭而已,至于那些在他面前玩弄權術的,在他眼中,只怕也與螻蟻無異。”只是,這么強大的男人,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孟知微很好奇。
她搖了搖頭,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感嘆道:“有這么個神一樣對手,真不知道我是該替我那皇帝父親感到榮幸還是悲哀。不過,元長風能隱忍這么多年,定有大謀。”復又看向默笙,突然問道:“可都準備好了?”
默笙伸手將燈挑滅了,低聲道:“圣旨下來后便開始準備了。”他頓了頓,目光落在窗上,似乎在琢磨恰當的措辭,“只是……那兩個小丫鬟,我有點不放心。”
孟知微知道他的擔憂所在,那兩個丫鬟是皇帝安排在她身邊的人,這么些年默笙一直頂著她的身份生活,對于默笙的生活習慣丫鬟可以說是了如指掌,如今孟知微要回京,倘若日后那兩個丫頭發現了什么,只怕會很麻煩。
“這一路,應該不會很太平。”孟知微狀似不經意地說道。
默笙聞言眼睛亮了亮,馬上明白了孟知微的意思,“公子說的有理。”
次日清晨,孟知微一行人便下山了。
為了方便,默笙此前已經特意準備了兩輛馬車,前面的車上是兩個丫鬟和一些行李物品,后一輛車只有一木和孟知微自己,而輕鴻和默笙則聽從了孟知微的安排,只在暗中偷偷跟著前行。
前兩日很太平,孟知微過得很愜意。
她只是有些苦惱,她苦惱的地方在于,等見到那皇帝,也就是她那所謂的父皇,她該怎么和他親近?
在孟知微看來,這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事實上她還沒見過那皇帝,當年,師父將她帶出了宮,母親死后,元長風就回京了,他當然是迫切地要看看這個嫡子的,只是,當時師父抱進宮的卻是姬若。
姬若與她同日生,師父說,他的父親是母親的直屬部下,南部動亂那會兒正隨了皇帝親征,可惜很快就戰死在沙場上,那時姬若的母親懷著他已經好幾個月,聽聞噩耗后,精神萎靡不振,后來難產而死,是師父將他抱了來撫養。
這些事沒有人知道,當時知道的人都死了。
師父帶著姬若在宮里逗留了幾日就回來了,她不知道他是怎么說服她那位皇帝父親同意他將她帶去北境的,她只知道,很多年里,她的生活里是沒有那位父親的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