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馬車緩緩停下了。
“爺,前面有一座破廟,不如在這兒歇一晚再走吧。”輕鴻在外面問。
孟知微看了看榻上躺著的恢復真容卻依舊蒼白著臉的默笙,又掀起簾子看了一眼夜色,便同意了,揮揮手道:“去打掃一下。”
說罷,便徑自下了馬車,然后和余歡一起,將默笙也扶下來。
一木去拾了些柴禾,輕鴻馬上生起了火,孟知微替默笙整理好軟塌便手忙腳亂地忙開了,一會兒吩咐余歡去給她拿米和肉,一會兒又叫人去拿瓦罐。
孟知微在百忙之中,一抬頭,卻發現某人正無所事事的翹著二郎腿,高高在上地坐在那神臺上淡定的看著她忙這忙那,孟知微的臉瞬間黑了,面色不豫,兇巴巴的問他:“你怎么還跟著我們?”
“你去京都,本尊去衛城,正好順路。”易水無雙很淡定的回答,完全無視了孟某人的無禮。
衛城是南下京都的最后一站,距離京城最近,確實順路。
“爺不喜歡你跟著,你有手有腳,你自己去。”孟知微很不客氣地表達了心中的不喜。
然而她忘記了,當初在千折城,她便也是這般不客氣地闖入南王府并理所當然地要求坐易水無雙的順風車回京城的。
而且當時她態度惡劣,手中的刀子還抵在易水無雙屬下燕烈的脖子上,赤裸裸的威脅。
易水無雙皺了皺眉,顯然是想起了某人的舊賬,于是更加理直氣壯地陳述了自己的理由,“你還沒請本尊喝酒。”
孟知微聞言怒了,指著他腰間的破酒壺說道:“小歡歡不是請你了嗎?”
“他是他,你是你。”易水無雙毫不留情地打斷她,畢竟余歡是他的人,不算。
孟某人很想上去踹他兩腳,但是一想到自己理虧,硬生生忍下來。
哼,長得丑還不干活,簡直天理難容,自己長得這么帥卻要在一旁做飯,真是不爽!
這樣想著,孟某人心里再次不平衡了,于是便指揮開了:“你去,給爺把米洗了!”
不可思議的是,尊貴的南王殿下二話不說,真的跑去洗米去了。
當然,如果衛風燕烈寒淵等人知道,只怕會很擔心孟知微的腦袋還能在脖子上呆多久。
然而現在的孟知微……無!所!謂!管他是誰呢,爺不開心了誰也不準開心,哼。
沒一會兒,瓦罐洗好了,米也洗好了,一切準備就緒。
柴火兩邊支著幾根低矮的木樁,上面吊著兩個瓦罐。瓦罐里放了米,放了肉和干蘑菇,晚飯便這樣湊合了。
趕了一天的路,累得很,瓦罐里的肉粥漸漸飄出一股濕熱的香味兒,幾個人圍著那一堆火,小狐貍在一旁巴巴地看著,望眼欲穿。
就連默笙也被勾起了饞蟲,此時正有氣無力地趴在一木的肩上,眼里映著溫和的光。
孟知微拿著木勺舀了一碗,迫不及待地嘗了一口后險些被燙得涕泗橫流,然而卻還是招呼大家開吃,自己跑去照顧默笙去了。
孟知微是主子,一木無論如何也不肯讓她去照顧默笙,最后被孟知微一怒之下一腳踹開,然后含著淚默默地吃飯去了。
看著一木一臉狼狽,大家一陣哄笑,就連易水無雙,眸子里也好似忽然盛開了一朵七色花,五顏六色皆是歡喜的模樣。
兩罐子肉粥很快被大家吃光了,孟知微用過晚飯,便又吩咐一木弄了一些熱水,然后小心翼翼的替默笙擦了擦傷口四周,把藥上了包扎好。
夜色之下,她的臉掩在明亮溫暖的篝火里,眼瞼微微垂著,比那含羞的花朵還要好看,高高束起的發,此時正調皮地垂在她肩上,熏紅的火光里,她好像化身光芒萬丈的太陽,讓人想親近,想擁抱。
他們似乎都沒有想到,一向不正經的孟知微,竟然也會有這樣洗手做羹湯的溫婉模樣。
然而最有感觸的卻還是默笙。
他與孟知微自小相識,盡管后來分開,但兩人之間從未斷過聯系,在那漫長的十幾年里,他們總是在寫信,他從信里面能了解很多孟知微的言行,孟知微的思想,孟知微的一切。
哪怕他在北境而她在不夜城,兩地相隔千萬里,然而他對孟知微的言行卻依然模仿得很像,就好像他自己就是孟知微一樣。
可現在他才第一次了解到,原來孟知微還有這樣不一樣的一面。
從他的視角看過去,孟知微正微微的低著頭,專注的替他擦拭著傷口。她的眉心微微蹙著,顯然是在擔心他的傷勢。
四野之下,破廟之中,夜風輕輕的吹進來,微醺的火光里,她的臉忽然就印在了他的心坎上。
那是一張極美的臉,那是他與她有著幾分相似的臉,眼角、下晗,似乎都能找到相似的地方,然而就是這樣一張他熟悉無比的臉,在這一刻,突然盈盈脈脈,入了他的心他的肺,再也忘不了了。
……
夜色沉沉下墜,一行人漸漸進入了夢鄉。
孟知微洗了把臉,盤腿坐下練功。
這是每日的必修之課,不可懈怠。
默默念起心訣,體內充盈的真氣緩緩流動。
孟知微進入了內視的狀態,此時的丹田里,真氣如海浪拍岸,氤氳的氣息慢慢溢出。
一股極其厚重神秘又充滿生機的力量自氣海深處緩緩而出,隨著她的心訣越念越快,那股力量隨著體內真氣向著四肢百骸而去,全身上前幾千億個細胞似乎都在叫囂,那是一種微微有些刺痛卻又無比舒爽快意的感覺。
丹田里噴薄出持久的蓬勃生氣,一顆混白的珠子漸漸在氣海深處升了起來,隨著孟知微全身內力的回環往復逐漸散發出旭日般金紅的光芒。
明滅的火光中,孟知微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呼吸似乎也漸漸變得綿長,斜斜躺在她對面假寐的易水無雙忽然坐了起來,一雙漆黑幽深的美目緊緊盯著孟知微的臉。
珠子越升越高,混白的珠體漸漸生出來些許變化,絲絲金線爆裂而出,突然間綻出縷縷細線,繪成了一副高深晦澀的流圖,那線條毫無規則可言,落在那蓬勃的氣海上方扭曲匯聚,慢慢地便成了一堆金熠難懂的文字。
這是第五層的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