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這個了。弗蘭小姐,我之前已經按照您的指示將圖拉法克處的三瓶虛無之血回收了,接下來還需要我去找哪一個二手藥販子?尼納斯,還是桑德森?如果您有需要的話,我今晚就可以開始行動——”
重整了一下自己紛亂的心緒,我回頭向弗蘭這樣說道。而她卻把右手的食指按在我的嘴唇上,輕輕搖了搖頭,示意我不用繼續說下去了:“不,沒有必要做這種事情。今天你已經夠累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這周不需要你再出手了。”
弗蘭小姐的手輕輕觸碰在我右臉上的傷口旁邊——她的手柔若無骨,摸在臉上的時候感覺涼涼的,很舒服——她看向我的眼神中帶著點心疼之色。我勉強掙開心底滋生而出的軟弱情緒,堅持道:“可是如果時間再拖下去,那些擅自對我們的藥劑做二次加工的人就會有更多時間去生產那種劣化版的虛無之血,而那種藥劑會對使用者的身體造成我們也不知道的傷害。”
“小姐您以前不是常說嗎?我們是商人,只求財、不害命。您一手研制出來的藥劑要是就這樣被其他人肆意利用,您難道就不會覺得心里堵得慌嗎?”
越說我越激動,到了后面幾乎可以說是在胡言亂語了。而弗蘭小姐則是用溫柔的目光一直看著我,在這目光的感召下我漸漸停下了喋喋不休的嘴,沉默良久之后終于低頭致歉道:“……對不起,是我的情緒太激動了點。”
“沒有關系,因為格蕾你一直都是在為我著想,我覺得很開心,”弗蘭搖了搖頭,臉上綻放出如女神般的圣潔微笑,“今天辛苦你了,回去以后好好休息一下吧。其他從我們這里買過虛無之血的客人們,留待日后一個個解決也不遲。”
說到這里的時候,她抬起頭來望著天空,像是在自問自答般喃喃著:“為了完成我的【計劃】,真的不能讓別人擅自插手進這場【生意】呢。”
而了解了弗蘭小姐計劃的我,在此時只能默默低著腦袋,保持著一言不發的狀態。
※
伊庫雷沿著鋪就了猩紅色地毯的走廊匆匆而行。陽光從他右側足有一人高的窗戶中落入到主廊里,照亮了高高的石頂上的花紋和陳列在道路兩旁的銅制工藝品。整條主廊有近百米的長度,雪白的雕飾和鐫刻細致的窗欞從伊庫雷兩眼的余光中迅速后退。他在快步前進的節奏中持續思考著。
(這次的事件是由師父新收下來的那個弟子造成的……那孩子確實有點太過于調皮了。)
麻煩——這樣一個字眼幾乎在伊庫雷第一眼看到柯隆的時候就浮現在了他的腦海里。
他曾和師父一同行走在杜尼安人的領地中,從一個破落凋敝、也渺無人煙的小村莊內把這孩子給領了出來。
杜尼安人的村落往往只有幾戶人家,他們都是一群如猛虎、獵鷹般的獨行者。而這次不同,在數十戶杜尼安人聚居的洞窟里,他們只找到這一個眼神呆滯的孩子。
在柯隆那瘦瘦小小的身后,火光和濃煙匯聚成怪獸的形狀,繞著他的影子齜牙咧嘴;他坐著的那塊巖石下面,大量杜尼安人扭曲的尸體層層疊疊地倒斃在那里。斷掌和被劈砍到中間半截的小腿正落在這個不哭不鬧的奇怪孩子的手邊,但他只呆呆看著前方,仿佛對此毫無所覺,只等著身后的烈焰把他給徹底吞沒。
“……老師,這里有星獸的味道。看樣子,是杜尼安人獵殺了這只星獸的幼崽,遭到了對方瘋狂的反撲。”
孔法斯注意到洞窟門口處的空地上有著幾點如星辰般閃爍著的鱗甲碎屑,這樣小聲說道。
而弗加洛則是向洞窟左側的樹林看去——一條新近開辟的三米多寬、數百米長的道路將樹木給單方面地壓倒下去,斷裂的枝干和樹葉被巨大的腳印給碾扁在泥地中——輕輕嘆了口氣:“不論起因如何,杜尼安人也是我們人類中的一份子。見死不救不是我的風格……伊庫雷!”
把這孩子一起帶回去吧。我收他為弟子,以后他就是你們的小師弟了——
弗加洛這樣負手而立,看著天空說道。
領命而去的伊庫雷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到這孩子面前,小心翼翼地牽住了他的手,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把他從那個行將傾塌的洞窟中引了出來。出乎預料的,那個孩子乖巧地跟在他身后走了出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之前受到的打擊太大而變成了行尸走肉。
總之,他們出來的時候只有三個人,回去的路上卻多加了一個杜尼安人的少年……
而仔細想想,那也已經是兩三個月之前的事情了。上半年跟隨導師出去進行有關星獸的研究的時候,好像還是四年一度的灶神節(二月二十九日)剛剛結束的日子,回程的時候已經接近五月的月底。經歷了大約三個月的調養,導師又讓這個褐色重瞳的杜尼安人來參加了入學測驗,最后還宣布讓他加入到我們圣達尼克魔武學院里面讀書。其中所消耗的心力和精力,光是用言語恐怕無法表達出其中的十之一二。
(但讓我們看看這星殺的小子到底做了些什么好事吧……基本上一周里面要因為自己的拳頭給訓導處的人給責罰至少兩次。)
伊庫雷走到主廊盡頭那扇宏偉的鋼制門扉前,對把守著門口的兩位羽冠騎士揭開了自己的面罩,露出下面的那張臉:“應導師弗加洛先生之邀。”
那兩位戴著飾有華麗羽冠的頭盔的騎士們從頭盔的縫隙中看清了伊庫雷的臉,躬身致意:“請進。”
說著,他們將手搭在那扇巨大沉重的門扉之上,緩緩向內推動,直到它形成一個可容一個人進入的口子。雖說有著能夠一鍵打開這扇門扉的機關,不過基于校長的惡趣味,他還是喜歡在這里安置兩位穿著這種夸張衣服的侍衛,用以彰顯學院的權威。伊庫雷整了整自己的頭發,大步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