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斷】！

黑暗的言語從那張喋喋不休的口中傳出，在隱秘的波動中化作實質，橫亙在刀尖和殺意僧的身體之間。陰影仆役們將沒有重量的軀干壓在刀鋒上，顯露出一幅相當賣力地在試圖穿透這層看不見的防御的樣子，但是卻無濟于事。

克蘿諾輕哼一聲，抬手召回了那些眼冒著紅光的黑暗生物，對著殺意僧的方向稍微歪了歪腦袋：“這就是你得到的能力，所謂的言靈？”

殺意僧所使用的是一種叫做艾比梅爾語的語言。在語言學家的考據中，這種語言是最為接近現在威徹斯特大陸上現行的通用語的上古語言了，其中有接近百分之四的詞語發音和大陸通用語是相同的，無怪乎會在殺意僧的生活中產生影響。

“哦，你知道這種語言嗎？看樣子你知道的還不少嘛，”殺意僧伸手抓住自己臉上的繃帶，看上去像是想要把它們都給解開來，“沒錯，我使用的正是艾比梅爾語。那位隱居的異神曾是那個時代的一名術士，不知怎么地一直活到了現在，這種言靈術就是他教給我的。”

沙沙沙——

看到殺意僧臉上那逐漸顯露出來的真容，克蘿諾的心跳在某個瞬間不爭氣地快了好幾個節拍，出現在她身后的陰影仆役們也因為主人的情緒波動而顯得煩躁不安起來。專心致志地解著布條的殺意僧終于抽出最后一條黑布，把纏得嚴嚴實實的面罩給徹底剝離了下來。

“怎么了，不知名的小姐？啊，也對，看到這張臉的人應該都會在短時間內說不出話吧，”用那雙閃著紅光的眼睛看向克蘿諾，殺意僧無意識地用右手摩挲著自己臉頰，露出一個應該是在笑著的表情：“沒有辦法，還請你暫時克服一下了。”

緊盯著這張不能稱之為“臉”的人面，克蘿諾竟然是暫時語塞了。出現在她面前的是一張幾乎沒有皮膚遮蓋的面部：肌肉紋理、血管、神經甚至是些微的骨骼都暴露在外，詭異的是這部分區域上卻沒有沾染絲毫的血液。

從人中開始一直到下巴的部位還有粉紅色的皮膚在向上生長，數十根密密麻麻的藍色細線將他的嘴巴給縫合在一起。

與其說是細線，倒不如說是絲絲縷縷的火焰：那縫住殺意僧嘴巴的細線上帶著一種奇妙的熒光，在殺意僧那張背光的臉上顯得尤為明顯。殺意僧每說一句話，那些線條就會被扯動，劃開他的唇瓣，血液剛一流出便被蒸發成黑色的斑點，伴著令人作嘔的滋滋聲。

他就這樣摸著自己的臉，肌肉牽動出一個詭異的笑容，毫不避諱地對上了克蘿諾的視線：“神大人親手為我縫上了這些『言釘』，防止我在不必要的時候隨便開口說話，不小心用言靈造成什么意外的破壞。而這張臉呢，則得益于青石神前幾天為我們幾人舉行的所謂‘儀式’……拜他所賜，我現在變成了這種半人半鬼的樣子。”

克蘿諾微微低下頭，抬起眼睛看向殺意僧：“青石神給你們舉行了儀式——這是什么意思？”

在看到殺意僧的臉之后，她終于知道為什么這家伙在發音的時候都帶著些微的漏風聲了……異神們對于自己的信徒有著獨特的標記方式，這一點克蘿諾還是能明白的。只是，那位曾是古代術士的異神為什么要用這樣一種顯眼的方式來折磨自己的眷屬，這一點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

沒有回答克蘿諾的問題，殺意僧張大了嘴巴，將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伸了進去，在下顎的某個部位用力拉扯著什么東西。在此過程中，他一直在用左手示意克蘿諾不要動，像是因為現在沒有辦法抵抗攻擊的樣子，希望圣女能夠給他暫時放他一馬。因為好奇他接下來打算做什么的緣故，克蘿諾倒是乖乖聽從了他的勸告，沒有趁這個機會直接動手上去把他給干翻。

（畢竟，一位用拳頭堵住了自己嘴巴的言靈者是沒有辦法反抗對手的……我也不是打不過他，趁這時候動手襲擊實在是有點勝之不武的嫌疑。）

克蘿諾在腦海中這樣默默想著，開始在腦海中搜索起曾經賜予過自己類似“言靈”的能力的異神來。

※

“嗚噗哇啊啊！”

火猴的身體在半空中飛舞著。他高高地飛上天空，重重撞在頭頂那層厚重平整的鋼板上，口中很沒出息地發出這樣的痛呼聲。

（可惡、可惡！那個女生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可能會有這么強？）

在眼前依次浮現出在五歲那年的夏夜看過的星星的同時，這樣的念頭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出現在他的腦海里，到這時候已經完全充斥了火猴的每一個腦細胞。他機械性地撐住身體兩側的鋼板，努力想要把自己從那個人形的凹洞里摳出來——多年來鍛煉的臂力只在這時候有點用武之地的事實讓火猴忍不住悲從中來。

“唔！米爾頓，要堅強，一定要找機會打倒她！”

一邊用力咬著自己的嘴唇，本名為米爾頓的火猴一邊拼命想要讓自己從這個尷尬的局面中掙脫出來。那個如一道金光般降臨在他面前的女孩子正向著這邊走來，從兩人剛剛交手過的那個地方走來——雖然自己和之前幾次一樣一被碰就直接飛了出去——她那緩慢而有力的腳步聲如同正踏在火猴的心里一般令人膽寒。而也正是在這時候，火猴第無數次地問了自己同一個問題：

這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年輕又這么強悍的女生啊？！

不管是依靠自己多年苦練出來的格斗術，還是被迫動用了那個從青石神的儀式中得到的【新能力】，自己都像是一個在大人面前的幼兒一樣無力，一直都在被單方面地毆打著。在激流堡的年輕一代里，火猴有能排進前五名的自信，但現在的他卻像是一個可以隨意被人搓扁拍圓的面團，這兩者之間的反差讓他的內心大受打擊。

（而且，更氣人的是……）

想到這里，還在火猴的眼眶中打著轉轉的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實力上面不如別人是事實，但是被人用“那樣的態度”來面對實在是太傷人自尊了。在火猴過去面對過的所有對手中，即使是壯年一輩的賞金獵人們也不會表現出這么輕松的樣子，更遑論做出像她【這樣】的表情。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那個少女在此時終于走過了轉角，一步一步向著這邊接近。原本平淡無奇的腳步聲在此時聽起來卻格外令人恐懼：火猴放棄了把自己從鋼板中推出來的動作，就這樣垂頭喪氣地掛在天花板上。幾秒之后，來者終于走到了火猴的面前。

在火猴泫然欲泣的眼神中，希格露恩相當勉強地壓抑住了打呵欠的沖動，用相當隨意的口氣小聲抱怨了一句：“什么嘛，還沒有，倒下嗎？”

啊啊啊啊啊啊——就是這種眼神！就是這種語氣！！！

如果不是因為身邊沒有其他人，火猴幾乎就想要抱著他的大腿好好哭訴個十幾小時了：“就是這個家伙！打我也就算了，打了七次一拳擊飛的戰斗也就算了，最過分的是——她在揍我的時候，全程是擺著這樣一幅困得不行的表情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