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邊！快追！”

“見到以后直接開槍，不要放它任何一點機會逃走！”

“熱感器沒有反應了！”

“該死……不能分開行動！一起從那邊開始搜！”

同一天的破曉，遠嵐的背光處已經蒙蒙亮，蒼穹正在逐漸地蘇醒。寥落的辰星遮掩于稀松的云靄之后，隔著一層如煙的輕紗眺望著地面上張開于荒野之中的星眸一般的建筑群；并攏于一柱的構造仿佛是聚合在一起的五根光纖自地下一度延展到地面，而其中已經有了一束因為失去電力而重新淪為與那些尚未被灌輸意識的無機物一般。與主樓僅有一條跑道之隔，一道陌生的墻體赫然矗立在將要連接到公路的狹窄漏斗口處，左右一直延伸到傾斜的角度令攀爬無法可想的峭壁上，扼在咽喉處的一只手。

在那之后占據著狹小空間的營地并不是蜷縮以藏匿的一方，它所占據的道路通往的方向才是令墻體內的那些實體作為藏匿的一方而蜷縮的外界。這道墻的內側已經積起了一支車隊，等待著最后一批滯留在科研中心的人員撤離。

直到此時，營地部隊總計向主樓地下派出150名士兵。當最后一個人沿著任何一個分區的升降梯到達負一樓后，樓體的自防御系統切斷了五個分區中除去LV.0以外的所有出入口。僅在一小時前，來自營地內的指令，所有駐扎的士兵分成15支10人隊按照批次進入LV.0分區的地上部分執行捕殺任務；每一隊行動時，負一樓的出入口必須完全封閉，行動隊將要在全封閉環境中活動，依靠通訊設備與外界聯系。只有在當前執行任務的行動隊隊員全部死亡后，下一隊才被允許進入，直到樓體中的“感染者”被完全消減。而只有在捕殺任務完成以后，地下的所有士兵和職員才能離開。

所有的士兵都很自然地認為是一次帶著血腥味的屠殺行動；面對瘟疫，子彈似乎永遠是醫藥最強有力的保障。但是當第一隊進入地上樓體后，他們發現這里其實并沒有任何所謂的“感染者”。除去血跡和幾具留下了明顯的在搏斗中受傷的痕跡的尸體狼藉在通道之中，剩下的也只有那些嵌著不多彈孔的凌亂稍作裝潢。這里，沒有活人，連能夠動的東西都沒有，除了剛才一名隊員在無意間用手電照到的天花板上的那團血肉模糊……

“進來的時候我就感覺不對。”十個人找了一間還算整齊的寬敞房間休息，輪流留下兩個人在門口放哨?！斑@里就像是一只酒瓶，那群該死的坐大營的人只是想把我們一股腦塞進來?！?/p>

“就像這樣？”Oak將食指伸進握成封閉圈的虎口，指頭快速地抽高雅插起來。“BIU~一次一百萬?！?/p>

哄笑。

“就是這樣——所有的人只有一個目的。只有完成與否，不需要考慮他們自身的存活?！疽蝗罕换筐B起來的精高雅子，存在的意義僅僅在于射高雅出時那一瞬間的完成?！俊?/p>

所有人忽然失語，集體沉默了下來。

“這里有一只怪物?！盞忽然開口道，“毫無疑問，那就是‘捕殺任務’。”頓了一下，他接著說道：“這是一個精心設計過的騙局。營地向內派駐了士兵以后切斷返回的路，想要活命就必須按照要求執行任務，沒得選擇。”

“操！”MJ取下口中的煙朝地上啐了一口，“等出去了，老子非得舉報他們不可！把想出這招的混蛋通通關進號子里！”

“沒人能夠知道真相?！盞的聲音很冷靜，冷靜得令人后怕，似乎是從絕望中發出的?！跋乱魂牨仨氃诋斍暗男袆雨犎克劳龊蟛拍苓M入地上，這與完成任務并不矛盾。所有人知道的只是第一支從這棟樓里出去的人毫發無傷也什么都沒有遇到，這棟樓里也根本沒有所謂的感染者。只要之前的人用尸體搭成橋，剩下的人就能安全地渡河；不會有人能夠將這個秘密帶出去?！?/p>

“……我得告訴剩下的人?！闭f著，Rin從身上摸出對講機，指尖和按鍵接觸的時候有些使不上勁。

“都是直輸信號，營地內的中繼器統一處理?！盤re靠在墻上抱起雙手，“他們早就已經計劃周全，我們有什么反應都只是屏幕上的演員罷了?！?/p>

“他們不可能逃得掉的！這些混蛋的所作所為不可能能夠掩蓋過去！”Samuel激動地咆哮了起來，“就算他們能夠封住我們的口，他們要怎么解釋平白無故的犧牲？我們的家屬一樣的會討要說法，他們逃不掉的！”

“病毒泄露，部隊檢疫，感染死亡?！盢ano冷冷地冒了一句，“家屬的安撫工作不難做，有軍方的賠償和授勛，部分優惠政策，只是小事?！?/p>

“……”Uuu抱著雙腿坐在地上，眼眶紅紅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再次陷入寂靜。

“都別鬧了，這些事情還輪不到我們現在來想?！盞再一次做那個打破沉寂幻想的人，“我們連自己能不能打得過那個怪物都不知道。”

“殺了也是死，不如坐在這里看看他們能把我們怎么樣?！盡J索性坐下來，雙腿張開，手臂用膝蓋頂上。

“操你媽——！”Samuel一把抓住MJ的衣領，“你是想看著更多的人因為這破事白白犧牲嗎？！”

“裝你媽的清高！給我放開，你個碧池！”

“你大爺的——”兩人不臾多讓便扭打在了地上，“教你做大人！”

“喂，你們兩個！”Pre不滿地喊了一聲，“現在不是鬧內訌的時候！”

“噓——！”門口的Anata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門另一邊的Kare目不轉睛地盯著外面，忽然觸電式地連忙向后縮了縮，連忙伸手招呼里面的人過去。

“K，你看?！盞are指著通道盡頭的拐角，與別處沒有太大差異的昏灰，一些晨曦灑了進來。

“什么東西？”

“等會兒……”

話音未落，那里有什么東西動了一下，似乎是從墻上脫落下來的。仔細看時，才發現那是個人影，之前一直貼在墻上沒有動。人影慢慢走到拐角對應的那扇門前，輕輕打開門朝里面望了一眼，隨后又關上門，躡手躡腳地走到另一扇門前，看樣子是在逐個房間地尋找著什么。

K撥出槍準備出去。“喂，等下！”Kare抓住他，聲音很小?！皠e犯莽！”

K看了一眼那人影，又回頭對Kare說道：“那可是個活人……”

“你怎么知道他是什么？而且什么人會跑到這里面來找東西？”Kare連忙說道，“萬一營地的消息是真的，你難道要當面一槍打死他嗎？”

K攥了攥手里的槍，退了回來?！敖o我。”Rin將對講機拿給了他。“營地，這里是第一隊，我們發現大樓里有人活動的跡象，但是不確定對方具體是什么，請求指示。”

一陣嘈雜的電流聲。“第一隊，這里是營地。正在解析大樓內的生物活動跡象，完成后將通知你們。原則上，如果發現有除行動隊之外的人活動，最終要求是進行處決。另外，不要分散行動，行進時保持所有人集中的隊形，注意安全。完畢?！?/p>

Pre輕蔑地笑了一聲。“等著我們干活。”

K沒有再說什么，只是吸了一口氣后吐出?！八腥?，拿上你們的武器，開始行動?！?/p>

■◤◢◤Psycho精神dissocia離析nalytic案例Case解析Formulation◢◤◢■

“叉腰?！?/p>

針頭在透過厚窗簾后削弱很多的光照下亮亮的反著光，在昏暗的環境中尤為顯眼。壓力隨著末梢剛剛抵達皮膚時，怪物的手突然向后縮了回去，一雙還保留有人的睫毛的眼睛緊緊地盯著那截針頭，充滿了敵意和恐懼。

“……”

達放下抓空了的手，很沮喪地在他面前坐了下來。他把手里的注射器放回到打開的恒溫箱中央的凹槽里，順手帶上了蓋子；埋在四角上的液壓珠在蓋子重合到箱子上時自動地滑落到了內部結構的深槽中，完全切斷了內外的環境。

他是直接坐在地上的，兩條腿張開后收起，能夠把手臂頂起來，一雙手就像失去氣力一樣自然下垂。達一直看著斜前方的地面，上下的嘴唇因為用了些力并攏在一起而微微地向外突出，下巴上的那一小塊肌肉隆起，上面有些凹凸不平的坑洼，還有淺淺的胡茬。

怪物伸出那只可以一把將達整個頭顱捏入掌中的手，用食指輕輕點了點他的肩膀，一些褐色的凝血殘渣落到了達的衣服上。達抬起頭，發現怪物那被兩塊高度發達的咬合肌擠壓得變形的嘴張了張，血糊得分不清楚牙齒和牙齦的外側中間露出一條狹窄的縫隙，很吃力一般。

沒有一點聲音，聲帶已經被附著在強化頸椎骨質上快速增殖發育出的組織所包裹起來；除了那里，其它地方宛若嶙峋的骨骼與結締組織組成的外殼要明顯得多，粗大的骨頭沒有被覆蓋起來的部分暴露在表面，有一種詭異的質感。達只是稍微抬起頭，幾乎是仰望著他；雖然從這張臉上看不出一點表情，但是他能感受得到，這個怪物想要再試一次。

幾小時前。

“現在外面連什么情況都還不知道，你不要在這里煽風點火……”

“那你可以問這兩個生物工程部的，看看他們怎么說?！?/p>

所有人一齊看向達和華。

“是真的?！边_木然地說道。

休息室中瞬間炸開了鍋。

“靜一靜，靜一靜?！甭暦Q來自電氣工程部，這位工程師倒是顯得很從容，坐在茶水桌的一端。士兵，職員，許多人一起擠在這個狹小的空間里?！拔抑滥銈兌枷胍鋈?。但問題是，你們有誰了解過這棟大樓的設計原理嗎？”

幾個士兵互相看了看，仍舊是“投去不信任的目光。

“我建議你把那個無線電的天線直接拔掉?！惫こ處熉N著腿說道，“最好的話，可以把那個對講機砸了?！?/p>

幾個士兵皺了皺眉，按照他說的話把天線拔了下來。

“各位，在這里我有一個問題：是不是所有人都想要從這里出去，不管有可能付出怎樣的代價，不管自己是不是那個可能倒在地上看著別人走出去的人？”

一片沉默。刀片一般的眼神從每個人眼中射出，又沿著每個人的眼睛連成的通徑快速掠過。

“好，那么現在就聽我說?！鳖D了一下，工程師繼續說道：“大家都知道，這棟大樓有五個分區，分別是獨立的，只在關鍵部位有連接。這個設計，我相信有人聽說過，是為了控制可能泄露的生物樣本的活動范圍；但是請大家仔細想想，以前的科研中心也不完全是生物工程部的天下，但是早在那時就已經修建完成了。既然如此，那么這種說法也就是欺騙了?！?/p>

“和地下深度相比，主樓的高度可以說不算什么；從地下的最底層換乘一次升降機到達主樓的頂層，不知道有沒有人留意過：地下和地上的分層數是一致的呢？抬頭看看天花板，這里的室內高度和地上區別不大，從中央平臺向兩側看到的逐層銜接也并無差異；也就是說，其實我們所在的地下只是沿著挖好的深坑向下延伸出了一段主樓的高度。那么問題來了：這下面是什么呢？”

說著，他用腳在地上踏了幾下。

“是空腔；而且，這段空腔遠遠比我們想象得要大。之所以能夠支撐，除了那些關鍵著力點處所支持著的建材以外，最主要的是氣壓——從地面上導入的空氣在這段空腔中形成了高壓柱，從而能夠支持地下以及整個主樓?，F在是問題的關鍵：這是這所科研中心自防御體系的一部分，旨在通過【銷毀】來進行保護。嵌入空腔墻體內的動輪可以保證下落的分區作垂直運動一直抵達最底層，以高溫高壓的環境將其中的一切包括樓體本身完全摧毀，而空出的地方則可以通過施工進行修復或者重建。這樣不但能夠快速修復樓體的損傷，而且可以完全不用擔心‘泄露’——你們知道我說的是什么?！?/p>

幾個士兵面面相覷。一回神，工程師已經望著他們了。

“現在稍微清楚一些自己的處境了嗎？”

“那你說怎么做？”

“現在有兩種可能：一，外面的人想要利用樓體沉降來銷毀泄露的樣本——以及所有的證據。這個可能性極小，因為到現在為止還沒有關閉連通五個分區的平臺，而且外界還在往里面加派人手，那么就只能是第二個可能：手動處理泄露。這也就是說，從外界發出指令開始，我們就將要處在一個完全封閉的環境之中；只要泄露一刻沒有處理，我們就一刻無法離開。這樣想來，雖然的確是受困，但至少還活著；活著，就還能想辦法。”

“和這里為了保持儀器運作而持續的供電不一樣，現在地上的供電已經完全斷開了。依靠著應急電源提供的那點照明，主樓現在就是一座死樓，連通訊都沒辦法維持——不然也不會給你們發那么多無線電，早就超過備用量了?！?/p>

“之所以不沉降，不僅僅是因為完全沉降造成的后果難以估量，更是局部沉降會給樣本以逃竄的機會；而既然樣本能夠借著沉降后的空腔逃出，我們這里的每一個人也都可以。但問題是，控制樓體沉降的中樞在地上，也就意味著需要有人能夠順利到達那里。這才是一些麻煩的終點，這是個無解的題。”

“我們有大約一百五十人，這應該不是問題……”

“再派一百五十個人也是徒勞?！边_忽然發言道，一臉木然的表情?！翱臻g狹小，能見度低，一個隊伍走過一個走廊，什么時候死了幾個人根本就來不及反應。那東西會把人當作攝入的食物，愈合能力快得驚人。就算一起行動，也根本不可能能夠隨時隨地保持那么多人一起，還是會被各個擊破。最重要的是，樣本絕對不能泄露出去。”

“這里還輪不到你插嘴，生事者！”士兵呵斥道，“你應該為你工作的倏忽懺悔，而不是在這里說些喪氣的話？”

“喪氣的話？你見過那東西嗎？”達以無神的雙眼盯著他，樣子有些駭人。

士兵勉強閉上了嘴。

“我可以去?！边_說道，“一個人行動比一群人行動要方便得多，成功的幾率更大?！?/p>

工程師猶豫了一下，對士兵說道：“你們先去通知你們的人，告訴他們這個情況，讓他們先不要輕舉妄動，以免外界有所察覺?！彼剡^來看著達，“你有把握嗎？”

“沒有把握?！边_回答道。“我會沉降LV.0的地下部分，那是沒有樣本的區域，損失最小。”

“好，快去快回?！?/p>

工程師深吸了一口后吐出，提高了聲調：

“所有人，現在馬上去幫忙把LV.0區的資料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