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那顆葳蕤繁茂的梧桐樹,夏日的光景,自樹葉間穿過,落了一地斑駁,蟬鳴如斯。
南墻陰涼而爬滿青苔的石階上,一人靜坐于樹下,她輕靠著樹干,眼光迷離流轉。
半晌
她抖抖衣袍,起身離去。遠外廊下,一身白衣勝雪,目光遙遙望著樹下離去的少女。
他苦笑一聲,轉身離去。
當日午時未到,江離便請旨入宮
云中宮內,拓跋嗣看著去而復返的少女,眼神溫柔如夏日湖面上灑下的波光粼粼。
她帶不及去思考上坐那雍容華貴人的意思,只曉得將自己的一干疑惑,請述于魏帝。
拓跋嗣以肘支腮,眼波流轉間,溫柔乍泄,借著夏日午后的驕陽,他微微瞇起眼睛,半晌淺笑道
“如你所愿,十日后,昭告天下”
至于君臣二人于云中宮商議何事,想必只有當事人所知了。自昨日子夜,姚中元被一針封喉見了閻王后,她驚鴻一瞥見到的那袂衣角,待回過頭想,那身形著有些實熟悉。熟悉到她不敢再往下猜測。
那日于天牢懸窗之上,那個輕功卓絕的背影,那么熟悉,讓她忍不住又重新考慮起了那起死于杏花村酒館的案件。那么當時的葉氏,到底是真不知情,還是另有打算,事情經歷昨夜一番變故后,一切又開始走向了清晰。
若上天有意安排如此,那么便如它所愿,揭開那層虛偽的面紗,讓真相坦白于光天化日之下吧。翌日傍晚,她便帶著花尋歡到了葉氏家里。
正值盛夏的院子內,花木葳蕤,幾顆茂密的楊樹將院中的烈日驕陽泄去了一半焦躁。空氣中彌漫著薔薇花的香甜,比起去年深秋時,這里生機更甚。
葉辛楣于院中的葡萄藤下擺弄著什么,一瞧她來了,趕忙放下手中的簸箕,熱情的拉著兩人進了院子里的涼棚下。
那涼棚搭的甚是精巧,葡萄藤蔓纏繞,已進仲夏,葡萄藤上結滿了果子,鮮艷欲滴,甚是喜人。
江離抿一口涼茶,垂下眼睫,遮去某些情緒
“葉大娘,子蕭哥哥近來可好。”
葉氏笑顏如花道
“都好,都好,就是最近忙的不著家,再加上這幾日麥收,前院的用人們我便放了假,這院里子就我一個人,怪孤單的,還好你今日來了,我前年釀的酒埋于南墻的海棠下,到現在已整兩年,今日你有口福了。我這就去取,等著阿”
言畢轉身到里屋里取出吃食,又匆匆去冰窖里取了冰降暑。
看著葉氏忙里忙外的身形,她卻在些懷疑她唯一的兒子,想來心有不忍,眼中憂慮之色更甚,正準備起身回去。卻被葉氏拉住硬是要留兩人在此用晚飯。
這時二進門里響起腳步聲,張子蕭一身藏青色的長袍,步步生風,雖一臉疲憊之色,但雙目炯炯有神,只是那神采飛揚里,帶了那么點,不易查覺的戾氣。
見院中有客,先是一驚,接著露出憨厚的笑容
“江家妹子來了,咿,這位是?”張子蕭依舊憨厚的笑著,眼中帶著一絲疑惑。
江離掩去了眸中情緒,笑道“這是我在昆侖的朋友,近日來平城尋親。做來我這里住上幾日。”
張子蕭點頭示意,眼神卻在無形時細細打量著花尋歡,嘴角彎起的弧度有些僵硬。
她并未解釋清楚,便回頭坐下,似是不想去探究,那雙看似憨厚,忠誠的眼睛里,到底藏著何種的陰暗與詭譎。一股酸澀之意,涌上心頭,她趕忙灌了幾口酒,以辛辣之氣來掩飾這一刻的失態。
葉氏見她辣的眼淚都流出來了,笑道
“喲,是江丫頭近來酒量不行了,還是我這酒釀制的到火候了,瞧這孩子嗆的。”
江離握拳掩唇“當然是葉大娘的手藝爐火純青了,我這一進門,便被這酒香熏醉了。這一壇我要打包帶走,誰都不許給我搶。”她隨手一指地上擺放的幾個陶制青壇。
換得葉氏一陣哈哈大笑
院子里一派其樂融融,只是,在不易察覺的時候,她嘴角笑意消失,這不過是表面所覆蓋的美好,正像是沙漠里的某種生物,起初會改變自己的顏色,以接近獵物,即而尋找時機,伺機而起,一擊致命。月光自西山升起,星輝斑斕初上,月光如泉水般傾瀉于熙熙攘攘的長安街上。華燈初綻,萬家燈火時,可是為何,心里某個地方,還帶著蒼涼幽寂
回去的路上,江離終于沉下了臉色
“今日所見,你有何解”
花尋歡想了想“葉大娘的關心,像是出自內心,而那男人,總感覺怪怪的,說不上來。而且有好幾次,我都感覺他在打量我,那眼神像是要把人看穿一般。咿”言畢,她夸張的做了個抱胸的姿勢。
江離沉默,仰頭長嘆一聲,彼時皓月當空,亦如那日兇手在她眼皮子底下殺人的時
半晌
“那晚,你我與牢中所遇見的殺姚中元的兇手,且身形極快的影子,可感覺與張子蕭有些相似之處。”
“哎,你這樣一說,我還真感覺有點像了,只是,當時離那么遠,會不會認錯,或者你看花了眼睛也有可能。”
花尋歡從她某些細節處得知,江離與張家的關系匪淺,出了這樣的事情,她應該是最難受的吧。
江離雙目炯炯“不會,你我二人武藝已屬上層,但皆未發現牢外懸窗之上埋伏的人,想來是跟蹤我們過來的,他只是沒想到,姚中元確實會開口,所以便不得不現身,將他給殺了,而那武功的章法與路數,我歷歷在目。”
她長嘆一聲,然后垂下了頭,似是要將胸中煩悶一吐為快。 第二日傍晚,她親自下廚,于院中擺了一桌,誠邀賀蘭兄臺與他的貼身護衛前來應宴。
鑒于她這幾日的反常情緒,賀朧大人抵死不從,怕自己被這家伙,從獸醫那拿來的什么耗子藥給毒死。
于是說好的對影成三人的宴席,便成了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