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駐扎的白陀涯后的空地上,自中心而出的金帳里,一人一身黑甲,身形如刀刻般利落,墨發如玉,以黑玉冠高高束起,嘴角掛著一絲雍容的笑意。
帳內,一中年男子,黑衣黑甲,一臉正氣,正但單膝跪地的告罪。
拓跋嗣抬手道“愛卿不必如此,平身吧,盡快商議出下一步的作戰計劃,馬上要入冬了,西北天氣極寒,于我大魏不利。”
男子抬頭,一雙桃花眼,灼灼閃亮,高挺的鼻子下是一片美人髯,此人正是首輔大人崔宏。
世人皆知魏朝崔宏大人文韜武略莫不精通,上至甄人選才,下至農桑水利無一不通,確不知他對兵法也如同處理政務一般。
崔宏道“陛下,末將于白陀涯下,發現數十人尸體,看裝備與衣著,服飾是后秦國的,但那裝備更像是賀蘭王城的人。
現賀蘭王城已露反意,那批殺手來的突然,顯然是要于白陀涯下伏擊我軍,白陀涯地理位置特殊,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若不是巧合被人所殺,怕是我大軍實力不保。”
拓跋嗣點頭道“白陀涯上伏擊的殺手,是安卿去池云峰的路上所見,所以此功非他莫屬,朕自會論功行賞。”
崔宏皺眉道“可是陛下,安同可是從恒王府出來的人哪”
拓跋嗣擺擺,眼神冷冷道“朕自有分寸”
崔宏面色一沉,眉眼閃過一絲憂色,兩人話音未落,便見有人掀簾入內,帶進一身風雪,正是剛剛討論的安同,江離大人。
江大人身后跟著花尋歡,花尋歡身上背著個藥箱。
兩人上前行禮,隨即旁若無人侃侃道“陛下今日氣色不錯。”
拓跋嗣輕笑一聲,讓兩人坐下,示意帳內崔宏退去。
崔宏緩緩退出,在門簾處,稍稍停留,眼風掃了掃帳中那清瘦少年,閃過一絲復雜與憂慮之色。然這一幕還未落至江離眼中,便被呼嘯而來的風雪給吹散。
帳內溫暖如春,她懶洋洋的坐在太師椅上,看著帳內正座的拓跋嗣
“陛下,這位花神醫想必您也見過,昨日我在取得您同意的情況下,將癥狀告知她,她說需要望聞問切才可判斷,今日沒經您允許便將她帶來,您不會治我這個忠臣的罪吧。”
拓跋嗣輕笑無奈道“越來越油嘴滑舌了。來吧”他輕輕挽起衣袖,將手放在案上,做了個請的手勢。
花尋歡在得到首肯后上前,輕輕搭上那人脈搏。
半晌
皺起眉頭,心事重重的看了一眼拓跋嗣,那人眼神依舊微含笑意,確在她將要起身時,無意看見拓跋嗣桌上不知何時寫下的“勿與她言”四個字。
花尋歡有些復雜的看了他一眼,半晌,點點頭,拓跋嗣長舒一口氣道“有勞您開副藥方吧。”
江離聽完匆匆上前拉過花尋歡道“怎么樣,能治得好嗎?”
花尋歡一哂,片刻又恢復道“有我在呢,放心。”
江離滿意點點頭“好好治,治得好有賞。”花尋歡佯裝踢了她一腳,兩人一前一后出門。
拓跋嗣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嘴角的笑意突然放下來,手輕輕放在胸前,四年前曾經有個人告訴他,這傷,應該活不過三十歲吧。
活不過三十歲。
他今年才二十三,還有七年,這七年,他有很多事情要做,自登基后,他便納了妻妾,不為別的,只為能在死前留下繼承人,終于在去年,一個妃嬪生下皇子,而恰巧是那一天,他于大殿之上看見了朝思暮想的她。
命運確是這樣捉弄人。
他給孩子取名坲離,看著懷中小小軟軟的人兒,長的那么像自己,他溫柔的望向床榻上的人,恍惚之間,仿佛看見了那于昆侖之顛花雨中舞劍的少女,少女回眸收起劍身,貼肘而行笑道“六師兄,別來無恙。”
然天意弄人,命運從來不會等著你準備好,便會突然襲擊,傷你個措手不及。
如此也好,就這樣吧!
他目光空空望向長天之外,一聲輕嘆里,恍若隔世。話說人就是不能生活的太愉快了,你過的太舒坦連上天也看不慣,總會給你找點什么事情。
江離最近一時賦閑在營帳里,有時間便跟著花尋歡上山采藥,并時不時向她打聽著拓跋嗣的傷情。
自從池云峰上救下了皇帝,傳遞了賀蘭尋的信息后,拓跋嗣連夜召集營帳將士徹夜商討對策,增加了數個崗哨的同時,將以前忽略的某些地點,也增派了人手,同時撤換了幾個營的首領,調度了營兵馬,當然這些也是只別人所說。
不得不說,這人除了處理政務井井有條外,行軍打仗也是把好手,只是他不是十三歲便上了昆侖嗎?誰教的他這些,陸羽?不對吧,那老頭只知道到斗雞走狗。還有誰?
半晌她恍然大悟,原來是那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從表面上看大魏老皇帝與太子決裂,太子一怒之下離宮出走,但確在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幾年內學會了應該學的所有東西,不但所有的功課沒有落下,凡文韜武略進益非凡。
這樣看來反而比起平城內的皇子們更加出色,是誰有那么大的權力,與勢力,請來最好的師傅傳授其課業,怪不得每次拓跋嗣提起他父皇時那總欲言又止,深不可測的神情。
那一刻他眼里總是翻涌著那種矛盾與糾結,這神情與誰有些相似,賀蘭尋。
雖然一直看不透,不了解那兩人之間有什么關系,但看這架勢想來兩人應該還是站在同一戰線上的。
一個是爹為了讓兒子安全無虞的繼承皇位,效仿漢武,子貴母死,最后父子情分決裂,確還一直用自己的羽翼為兒子遮風擋雨。
這種事情常人也可以理解,畢竟都說什么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衣服可換手足不可斷,更何況是兒子呢,對這樣一個馬背上打下天下的男人來說,能做出這樣的事情,太正常了。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如她父親一般。
一個是自小便不待見,將骨肉送入敵口當質子,見有利可圖,便時時召回,企圖以邪術控制,最后弄的死生之仇敵。她一直不明白的是,賀蘭卓圖的是什么,目的又是什么。人家先帝是為了大魏千秋基業,他呢?
時勢造人,這點她還是清楚的,就像拓跋嗣的爹,大魏開國皇帝,他的做法是可以理解的,畢竟一國之本,很多事情不得不去提前謀劃,做出一些事情來也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