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人的脾氣來得也太莫名其妙了。
沈沉魚伸出去的筷子在半途停住,尷尬不過一秒,就淡定自若地收回筷子,抽出紙巾慢條斯理地擦凈嘴角,拿起自己放在一邊的名牌包,做出準備離開的架勢。
服務生遞上來賬單,冷陌琰看也沒看,直接簽了字。
走出包廂,沈沉魚一想到等會還要坐他的車回去,心里不情愿。
乘電梯到一樓大堂,眼看大門在即,想了想,她說:“不好意思,我忽然有些不舒服,要去一下衛生間,冷總您先走,我一會兒自己想辦法回家。”
不給冷陌琰反應的機會,她轉身走向一位服務生,詢問了衛生間的位置,然后片刻不停地離開冷陌琰的視線。
冷陌琰望著那道消失的纖瘦背影,臉色更沉了。
這時電梯‘叮——’響了一下,電梯門打開,走出來兩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說說笑笑往大門口方向走,其中一個看見冷陌琰,驚喜地喊了聲:“哥!”
冷陌琰收回望向衛生間方向的視線,看向女孩,陰沉的面色微收,回道:“靖蝶,這么晚還不回家。”
十足嚴父姿態。
冷靖蝶縮縮脖子,笑嘻嘻道:“你不也沒回家呢嗎?而且我已經23歲了,大學都畢業了,不是3歲小孩了。”
似又想到什么,她將旁邊另一個女孩往身前拉了拉,介紹說:“這位是我的同學,秦深深。”
冷陌琰淡淡地掃過去,淡淡地點了下頭。
秦深深笑得拘謹,說了聲:“冷先生您好。”
“哥你等會要回家嗎?等等我啊,我去趟衛生間,一會兒跟你一起回去。”冷靖蝶絲毫沒有看見冷陌琰冷下去的臉,拉著秦深深一起往衛生間走。
*
沈沉魚在衛生間磨蹭了很久,才從格子間出來。
她挑選的格子間在里面,往洗手臺走的時候,她稍前方的一間格子間打開,走出來的人,在看見她的一剎那定格。
四目相對,沈沉魚清楚地看見那人的眼睛里涌上濃烈的驚恐與不敢相信。
“嫂、嫂、嫂子……”冷靖蝶的眼睛倏地睜到最大,瞳孔劇烈縮緊,說話的聲音哆嗦得不成樣子,“嫂、嫂、嫂子,對、對不起……你不要怪我……我、我、我……對不起……嗚嗚……”
冷靖蝶無力地靠在格子間門板上,說話語無倫次,讓沈沉魚眉毛微蹙。
以前,她和冷靖蝶的關系還算不錯,就算誤認為她是童謹,也不該是這副驚恐的樣子才對。
剛要解釋,另一個格子間響起一陣抽水聲,門打開,露出了另一張熟人的臉。
沈沉魚到嘴邊的話一頓:今天這是怎么了?熟悉的人都趕到一塊兒了。
秦深深也驚訝地看向沈沉魚,“童謹?”
沈沉魚的目光飄向不遠處的鏡子,看了眼鏡子里自己的那張臉,然后目光一一掃過冷靖蝶與秦深深,笑了下,說:“你們認錯人了,我不叫童謹。”
不管那兩人的臉色,她淡定自若地洗了手,走出衛生間。
大廳里,冷陌琰如她所愿已經離開。
心里涌起一陣莫名的情緒,用手機叫了一輛專車,走到門口等車。
沒一會兒,冷靖蝶與秦深深出來,兩人交頭談論著什么,冷靖蝶臉色難看。
她們沒有注意到站在門檐一側的沈沉魚,在門檐另一側等了一會兒,一輛黑色轎車開過來,她們上車。
轎車從沈沉魚面前緩緩開過的時候,沈沉魚從開著的車窗看見駕駛座的冷陌琰,這才知道,他居然還沒走,那么剛剛,她在這站了好一會兒,他也看見了?
畢竟從那輛黑色轎車開過來的角度,能將醉香濃的門檐一覽無余。
那種莫名的情緒又蠢蠢欲動,沈沉魚用力咬了下唇瓣,將那不好的情緒壓下去,眼神越發清冷。
很快,專車來了,她上車離開。
回到家,一進屋門,吳嬸笑著告訴她,“小姐,落雁小姐回來了,還有大小姐和姑爺也過來了。”
吳嬸口中的大小姐,指的是沈沉魚的姑姑,沈鈺。
而她口中的落雁小姐,指的是沈沉魚的表姐,原名喬湘,后更名沈落雁。
沈沉魚對吳嬸笑了笑,說:“知道了。”
輕聲細語的,吳嬸也笑,沈沉魚明明身份高貴、氣質高雅,不說話時看著像是碧空里的一片云,是她這種粗鄙之人不可及的,偏生她一開口,和風細雨的,那片云悠悠飄落下來,落進聽者的心里,柔軟又溫暖。
沈沉魚不知道吳嬸的心理活動,在玄關換了鞋,走進客廳。
客廳沙發上坐了不少人,說說笑笑,看見她進來,高雅芝喚她到跟前坐,然后向她介紹:“這是你的小姑姑跟小姑父,這是你表姐,落雁,這么多年不見,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
沈沉魚禮貌地打招呼:“姑姑、姑父好,表姐好。”
小姑父喬梁笑笑:“小魚剛走那會兒才多大?8歲吧,再一回來都是大姑娘了。”
高雅芝輕柔地摸著沈沉魚的頭發,感嘆似的說:“可不是嘛,一眨眼,都15年了。”
轉眼看見沈鈺和沈落雁的臉色古怪,高雅芝皺眉,“妹妹,落雁,你們怎么了?臉色這么難看。”
沈鈺輕聲“啊?”了一下,回神,嘴角扯出一抹笑容,眼底的詫異隱去,說:“沒什么,是小魚長得太好看了,我一時驚呆忘了反應。”她笑著轉向沈沉魚,玩笑道:“小魚不會怪姑姑吧?”
沈沉魚的笑容透著不經意的疏離,“怎么會呢,姑姑。”
沈鈺拉了拉尚處在驚訝狀態中的沈落雁,說:“落雁,傻愣著做什么呢?還不跟你妹妹打招呼,以后同在屋檐下,你們姐妹可要好好相處。”
沈落雁回神,斂起臉上過于震驚的神色,笑得靦腆乖巧,遞上自己來時帶的禮物,說:“我之前一直在國外,昨天才聽說妹妹回國了,還準備訂婚,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希望妹妹不要嫌棄。”
沈沉魚的視線落向沈落雁的臉,三年前,冷陌琰舍棄了懷胎六個月的她,為的,就是娶沈落雁,號稱沈家千金。
著實可笑,到頭來,原來她自己才是這沈家唯一的、正正經經的千金小姐。
而沈落雁,不過是一個更名換姓,硬是要將自己包裝成沈家千金的外姓人而已。
沈沉魚想到得知冷陌琰親自吩咐醫生拿掉自己孩子的次日,就是這個沈落雁站在她的病床邊,俯瞰她的狼狽蒼白與悲痛欲絕,趾高氣昂又得意洋洋地告訴她:陌琰拿掉你的孩子,是為了跟我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