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旁燈光明亮，不時有車輛從旁邊匆匆而過，即便如此，車底傳來的穿刺耳膜的抓撓聲還是顯得有些詭異。
沈沉魚凝神細聽，卻又不像是人的指甲抓撓車皮發出的，倒像是某種動物的利爪。
下車循著聲音繞過車頭，她被眼前的一幕弄得一愣。
一只瘦瘦的黑乎乎的貓兒豎著兩只前爪，拼了命似的撓她的車皮，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沈沉魚失笑，“小貓兒，你撓我的車做什么？”
她的車剎車性能很好，應該是沒有撞到這只臟兮兮的小瘦貓。
“喵~”小瘦貓像是在回答一般，沖她叫喚一聲，然后往路旁隔離帶跑過去，跑幾步又停下，回頭沖沈沉魚‘喵’一聲，像是在叫她跟上。
人都說，貓是有靈性的。
難道它是要帶她去什么地方？
她要不要跟上去看一看？
猶豫間，那只小瘦貓已經走到了隔離帶邊上，換了種聲調沖隔離帶中被修剪齊整的法國冬青叫了一聲，霎時，從里面竄出一個更小的，卻肥嘟嘟的小貓兒，應該是那只小瘦貓的孩子，因為那只小肥貓兒一出現就很熟練又迫切地鉆到小瘦貓的身子底下，找奶。
小瘦貓順勢躺倒，小肥貓順利找到奶，滋滋有味吮吸起來，大概是沒有奶水，小肥貓兩只爪子做擠奶的動作。
沈沉魚有點懵，它就是叫自己來看它奶孩子？
“喵~”小瘦貓的聲音低低的，很悠長，像是在哀求。
沈沉魚這才聽出來，它的聲音透著深深的無力與虛弱。
走近，借著直射下來的路燈光線，她這才看得分明，小瘦貓之所以黑乎乎，并不是因為臟，而是它的身上，全都是干涸的血跡。
依稀能辨別出，它原本應該是黃色的貍貓。
“喵~”
它又叫了一聲。
沈沉魚從驚訝里回神，這一刻，她忽然就讀懂了它意思。
它是想讓她照顧它的孩子？
沈沉魚心里有處柔軟的地方被撥動，那只小胖貓看著大概有一個月的貓齡，身上還算干凈，是一只黃色的貍貓，很像母親。
她伸手想摸一下小肥貓兒，小肥貓兒很警覺地轉過頭，齜著牙進入防備狀態，身子微微弓起，嘴巴里發出‘哈哈’不友善的聲音。
“喵~”小瘦貓又換了種聲調叫喚一聲，小肥貓不情不愿地收起來防備的姿態。
沈沉魚再度伸出手，小肥貓沒有特別乖順，但也沒有攻擊。
軟軟的毛。
沈沉魚摸了幾下，很喜歡。
小瘦貓整個身體貼地躺著，眼睛無力地耷拉下來。
沈沉魚心下一驚，忙抱起兩只小貓兒回到車上，輸入導航，朝最近的一家寵物醫院開過去。
小瘦貓之所以瘦，大概是將所有好吃的都給了自己的孩子，所以小肥貓才會肥嘟嘟的。
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無緣來到這個世上的小黃梨。
如果ta順利出生，她一定也愿意為了ta而付出一切。
小肥貓在車子里跳來跳去，一點也不知道自己即將失去母親。
*
“這只貓腹部被利物刺穿，看樣子應該有一兩天了，能活到現在也算是個奇跡。”
寵物醫生語氣有些感嘆。
小瘦貓還是死了。
再來的路上。
沈沉魚看著它輕輕閉上的眼睛，眸子有些濕潤。
堅持活了兩天，這兩天里，它是不是一直在撓別人的車子，想給自己的孩子找個依托？
給小肥貓打了疫苗又除了蟲洗了澡，沈沉魚抱著它離開的時候它正在玩自己的尾巴，像個單純天真的孩子，對失去母親這件事毫無感覺。
剛走出寵物醫院，沈沉魚恰好低頭看著小肥貓兒，沒留意撞上一堵肉墻，在反彈力的作用下后退一步。
剛要抬頭，一道童音傳進耳朵，“舅舅，你撞到漂亮姐姐了，要說對不起。”
奶聲奶氣的又很有禮貌，沈沉魚頓生好感，原本想要看向肉墻的眼睛，直接看向聲源。
她眼睛微微一瞠。
好漂亮的小男孩！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挺秀的小鼻子，粉嘟嘟的小嘴巴，秀氣的雙眉間有一顆朱紅色的美人痣。
“沒關系的小朋友。”沈沉魚的笑容里明顯多了幾分愉悅，和以往客套的笑容截然不同。
她很喜歡小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不由得多問了一句。
真的很可愛，那嫩嫩的肥嘟嘟的小臉蛋，讓人很想要上手揉一揉捏一捏。
“我叫童童。”冷童脆生生地回答。
“童童，這么晚了怎么不在家睡覺？來寵物醫院做什么？”沈沉魚情不自禁蹲下身子與冷童平視。
“姐姐，小小童生病了，在這住院呢，我想它了，來看看它。”
“小小童？”大概，是小男孩的寵物吧。
“是一只鸚鵡，小黃……”一直被一大一小兩人忽視的肉墻忽然出聲，只是沒說完就被打斷了，冷童急急說：“是我的寵物啦！小小童很膩害呢，會背詩哦！”
聽到肉墻的聲音，沈沉魚一愣，抬頭，果然看見冷陌琰蠟像似的臉，毫無表情。
臉上的笑容不動聲色一變，客套而疏離。
“冷先生，好巧。”
冷陌琰平靜地望了她片刻，沒做任何回應，拉著冷童走進寵物醫院的大門。
沈沉魚轉頭看了眼他冷凝的背影，臉上連客套的笑容都不見了，抱著小肥貓兒朝停車地走過去。
剛走兩步，腳步一停。
剛剛那小男孩叫冷陌琰舅舅？
冷陌琰的妹妹不就是冷靖蝶？
那么那個孩子……是冷靖蝶的兒子？冷靖蝶結婚了？
*
寵物醫院。
“爸比，剛剛你是不是又想叫我小黃梨？都說了不要叫我小黃梨啦，尤其是在漂亮姐姐的面前就更不能叫了……哎！爸比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啊？”
冷陌琰一邊往前走，一邊一個冷眼斜過來。
“剛剛那聲‘舅舅’叫得挺溜。”
冷童‘嘿嘿’一笑，跟只小狐貍似的，“爸比，我這可是為了你好，你看你年紀一大把，連個女人都沒有，剛剛那個姐姐長得真好看，幸好我靈機一動叫你‘舅舅’跟你撇清關系，讓你在漂亮姐姐面前留個單身男人的好印象，以后追起來也容易一點。”
“你想得倒挺多。”
冷童忽然有些憂桑，“爸比，我這也是為了我自己啦，別人都有媽媽，就我沒有，你要是娶了媳婦，我不就有媽媽了嗎？既然要當我媽媽，我當然要選個漂亮一點的啦，以后帶出去有面子啊！”
醫生將兩人領到一個籠子跟前，籠子里一只彩色的鸚鵡耷拉著腦袋，顯得無精打采。
看見冷童，它渾身一凜，張嘴就背詩：“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舉頭望明月，冷童又尿床！”
冷童一聽，又羞又怒：“閉嘴！”
早知道就不來看它了。
冷陌琰深邃的目光盯著冷童看了片刻，出聲問他：“小黃梨，你是不是很想要個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