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家和三年前比沒什么大的變化,就是傭人換了一遍。
沈沉魚安靜地坐在客廳沙發里,耳邊全都是冷童吱吱喳喳的聲音。
“舅舅,今天晚上你做飯好不好?就做你最拿手的糖醋小排。”
“……”
“舅舅,你去廚房給姐姐切點水果呀!”
“……”
“舅舅,你怎么跟木頭似的,哎!哎!舅舅!”
冷陌琰除了一開始公式化的打招呼之外,一句話也沒有說過,實在被冷童念叨得不耐煩了,轉身上了樓。
冷童撇撇嘴,轉身安慰沈沉魚,“姐姐你不要難過,我舅舅就這個德性,不大愛理人,不過這樣也很好對不對?這樣的男人婚后不容易出軌。”
沈沉魚:“……”現在的小孩懂的真多。
其實她根本不想再踏進這個地方,可是,你見過小孩子扯直了嗓子嚎的場面嗎?簡直驚心動魄,那叫個慘,眼淚嘩啦啦的,把她給心疼的。
后來一想,反正這個地方遲早還會再來,不過是提早了幾天,索性就依了童童。
只是,冷靖蝶有了孩子卻還住在冷宅,也沒看見童童的爸爸,這倒是有些奇怪。
但這是別人的私事,她現在的身份跟冷靖蝶也不熟,自然不好過問。
冷靖蝶就坐在沈沉魚對面,兩人沒什么共同話題,氣氛有些尷尬。
好在冷童吱吱喳喳的,尷尬的氣氛緩解了不少。
不知道坐了多久,沈沉魚起身想告別,冷童一見她站起來,小嘴一癟就要哭,“姐姐,你要走了嗎?”
沈沉魚頭一大,硬生生將告辭的話變成了:“我去一趟衛生間。”
冷靖蝶剛要喚個傭人來帶沈沉魚去衛生間,她第一次來,肯定是找不到的,誰知話還沒出口,就看見沈沉魚朝衛生間的方向走過去。
心頭忽然劃過一抹奇異的感覺,閃逝得太快,冷靖蝶沒有抓住。
*
快到飯點,沈沉魚正想著找個借口離開,一直在外跟老友下棋的冷安淮回來了,看見沈沉魚,一張臉瞬間笑開了花兒,高興地留沈沉魚吃晚飯。
沈沉魚笑著拒絕:“不了,我還有點事,下次……”
那個‘吧’字沒來得及說出口,冷童小嘴一撇淚汪汪地看她,不說話,那小模樣,簡直疼死個人。
上桌吃飯,冷童樂顛顛地將沈沉魚和冷陌琰安排在一起。
“舅舅,給姐姐夾菜啊,這個蝦仁很好吃,還有這個糖醋牛里脊……”
“……”
“舅舅,快給姐姐盛碗湯,楊嬸嬸今煮的皮蛋豆腐湯超好喝的……”
“……”
“舅舅,這個魚這個魚,把刺剔干凈了夾給姐姐吃……”
冷陌琰理都不理,慢條斯理地吃完,放下筷子起身朝餐廳門口走去。
從頭到尾,口都沒開過。
沈沉魚一直緊繃著的心弦隨著冷陌琰的離開而漸漸松開,只是還沒徹底放松,冷安淮開口:“阿琰,過幾天你跟沉魚就要訂婚了,訂婚戒指還沒買好呢,等會兒你開車載沉魚去商場看看,有喜歡的就買下來,順便你們也聯絡聯絡感情,以后是要做夫妻的,總這么半生不熟的可怎么好。”
“不用了。”沈沉魚忙拒絕。
“知道了。”冷陌琰同一時間開口,聲音渾厚,比沈沉魚的聲音響亮,很輕易就蓋過了她的聲音。
冷安淮也自動忽略她的拒絕,直接又道:“要不沉魚現在就去吧,沒吃飽的話讓阿琰帶你去餐廳吃,你喜歡吃什么直接跟他說,以后都是一家人,不要這么生疏客氣。”
沈沉魚沒有因為冷安淮的熱情和善而高興,甚至內心更加覺得可悲。
三年多以前,她還是童謹的時候,童閩淮去世后,冷家沒有對外公布要與童家結親的消息,冷安淮以‘喜事與白事不宜過近’為由,讓她和冷陌琰先領了結婚證,暫不辦婚禮,也不公布。
她搬進冷宅之后,冷安淮對她的態度不冷不熱,總嚴肅著一張臉,她從來不敢輕易與他說話,本以為他是個嚴肅的不好相處的人,沒想到,居然也會有這么和藹可親的一面。
現在才明白,他只是不待見作為童謹的她而已。
“沈小姐,走吧。”
磁性的男音從頭頂砸下來。
沈沉魚回神,發現冷陌琰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到自己的面前,目光不咸不淡地看著她,隱隱透著一絲不耐煩,對面的祖孫三人瞪著六只眼睛看著她,好像等著她走似的。
她起身告辭,跟著冷陌琰離開冷宅。
*
冷宅餐廳里。
冷童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之前聽到的,揪著冷靖蝶的衣袖問:“姑姑,爺爺剛剛說的話是真的?漂亮姐姐就要跟爸爸訂婚了,她要變成我媽媽了嗎?”
冷靖蝶低頭望見他明亮的眼睛里盛滿欣喜與激動,心口忽然悶悶地難受,“童童,你很想要媽媽呀?”
“當然啊,姑姑。”冷童的聲音滿滿的都是開心,“人人都有媽媽,就我沒有,現在我也要有媽媽了,還是我喜歡的漂亮姐姐,姑姑你替我開心嗎?”
開心嗎?
冷靖蝶心里更堵更難受,脫口說:“童童,其實你……”
“靖蝶。”冷安淮忽然出聲,“你也二十三歲了,到了成家的年紀,我已經找人給你物色了幾個年輕有為的世家公子,你把自己的時間安排一下,回頭見一見。”
冷靖蝶心里一涼,嘴里要說的話也忘記了。
“爺爺,我不要相親!”
“靖蝶,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許再胡鬧!”
胡鬧?冷靖蝶鼻子不爭氣地一酸,那些憋了很久的委屈全都跑了出來“我沒有胡鬧!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爺爺你別逼我,三年前你就逼我,現在還要逼我,我不去相親,打死也不去!”
又吵架了。
冷童看著傷心跑開的冷靖蝶,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大人的世界太復雜了,一言不合就吵架,還是小孩子的世界和諧。
*
帝都燈火璀璨的寬闊街道上,黑色慕尚勻速行駛在車流中。
沈沉魚坐在后座,轉頭看向窗外倒退的流利夜景,努力忽視車廂里彌漫的獨屬于男人的氣息。
‘吧嗒’一聲,是打火機的聲音。
緊隨而來的,是濃烈刺鼻的煙草味。
沈沉魚皺了皺眉,不動聲色打開車窗,清冷的夜風頃刻間灌進來,吹散了縈繞鼻端的煙草味,她深呼吸一口。
一路上,冷陌琰一根接著一根,直到第五根燃盡,車子停在凝遠國際商場前的停車場里。
“冷先生。”沈沉魚喊住欲推門下車的冷陌琰。
冷陌琰動作一頓,轉頭看她,這似乎是今晚他第一次這樣直視著她,深邃的眼睛平靜而黑沉,不動聲色望過來,像是能望進人的內心。
沈沉魚一觸到他的眼睛,心頭忽然一陣不規則跳動。
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他的目光總能輕易就擾亂她的平靜淡定。
撇開視線,她淡淡地說:“這場婚姻,你我心知肚明意味著什么,不過是為了彼此利益而達成的合作而已,所以訂婚戒什么的,我看就沒有必要了,請您回去的時候幫我向冷董事長傳達一下謝意,謝謝他的好意,我一會兒約了人,您有事忙。”
一口一個‘您’,客套又疏離。
說完也不管冷陌琰什么想法,打開車門就下車,剛站定,就聽見駕駛座車門傳來‘嘭’的關門聲。
她一愣神的工夫,冷陌琰繞過車屁股走過來,不由分說抓住她的手腕大步流星走向商場大門。
沈沉魚皺眉,艱難地跟在后面,“你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