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沉魚從沒想過,有一天會跟冷陌琰冰釋前嫌。
一個吻,似乎將他們三年的空白都填滿了,就好像他們從未生死分離過,只是在不久前,他們失去過一個孩子,僅此而已。
那一晚,冷陌琰帶她去了一家別墅酒店,在那家別墅酒店的花園里一棵結滿細小果實的梨樹下,他給她講了一個十年等待的故事。
沈沉魚這才恍然明白,自己十八歲生日回國想要見的人原來是他。
在漫長的歲月里,她已經忘了與她有過約定的人的長相。
又兩個月后,他們結婚了。
這一次,沒有意外。
冷安淮本該高興的,他一直覬覦沈氏集團,總想著讓冷陌琰打進沈氏集團內部,從內部瓦解沈氏,然后將其蠶食。
但現在,他完全高興不起來。
就在一個星期前,冷氏集團忽然發生經濟危機,在他還沒反應過來時,冷氏集團已經落入仁九集團的手里,被低價收購。
再后來,他偶然得知,仁九集團背后的操縱者,居然就是自己一心栽培的冷陌琰,他氣急攻心,一病不起。
結婚當天,盛大而浪漫。
沈沉魚站在婚禮臺上,看著對面的冷陌琰,從未有過的幸福將她包圍。
高雅芝沒想到自己女兒兜兜轉轉,還是嫁給了冷陌琰,對這個女婿,她不看好,但是意外的是自家女兒居然會愛上他,她也只好同意了。
冷童也高興不起來。
他昨天偷聽到爸爸和姑姑的談話,自己居然不是爸爸的孩子,而是姑姑的孩子,他很不高興,好不容易幫自己爸比弄了個媳婦回來,好不容易爸爸媽媽齊全了,結果,自己原來是個沒有爸爸的孩子。
人生怎么就這么艱難呢?
尤其是像他這種聰明可愛懂事活潑的乖孩子,更艱難。
唉……
看了眼不遠處熱鬧的婚禮現場,冷童坐在臺階上手托著小腮幫發呆。
良久收回目光,看見距離他不遠的地方站著個深藍色襯衫的男人,男人高大又挺拔,長得很帥,不知道為什么,他看一眼就很喜歡,就像當初一眼就喜歡沈沉魚一樣。
兩眼一亮,他站起身甩著小腿跑過去,小心地揪住男人的褲腿,問他:“這位帥叔叔,你有媳婦嗎?”
昌云夜本不想來參加沈沉魚婚禮的,可是最終還是來了。
看見她臉上明顯洋溢的幸福,他既高興又難受,高興自己喜歡三年的女孩會這樣幸福,難受讓她幸福的男人不是自己。
在婚禮開始時,他悄悄走開,走了不遠,又忍不住回頭。
卻在這時,一個小屁孩跑過來問他有沒有媳婦。
他低頭,看見一張精致帥氣的娃娃臉。
有幾分眼熟。
他心情不大好,沒搭理,轉身就走。
恰在此時。
“童童!你怎么一個人跑來這里!”冷靖蝶發現冷童不見了,急忙出來找。
“媽咪。”自從知道自己的姑姑其實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冷童改口改得很自然,一是他跟姑姑關系本就很好,二是他以前也叫過姑姑媽咪。
對于他這么容易就接受了自己才是他的母親,冷靖蝶是既心疼又欣慰。
心疼他這么小就這么懂事,欣慰也是這點。
“媽咪,你看這位叔叔帥不帥?讓他做我爸爸吧。”
冷靖蝶循著冷童手指的方向看向昌云夜,抱歉道:“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亂說的,您別往心里去。”
昌云夜看見冷靖蝶,才明白為什么看這個小屁孩眼熟。
原來見過。
他眼神復雜地凝住冷靖蝶,“沒關系。”
冷靖蝶沒注意到他眼神的不同,笑了笑,牽著冷童往婚禮現場的方向走過去。
剛走沒多遠,身后有人追上來,向她自我介紹:“你好,鄙人姓昌,名云夜,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冷靖蝶轉頭,男人逆著光,高高大大,不知為何,她從他身上看到了幾分昌均已的影子。
也姓昌嗎?
很巧啊。
“我叫冷靖蝶。”她微微一笑。
冷童仰著小臉,漂亮的雙眼微微瞇起,一副勞苦功高的樣子。
唉,幫爸爸搞了個媽媽,現在又要幫媽媽搞個爸爸,他真是個忙碌的小寶寶。
多年之后。
年尾,一家歡聚時。
十歲的冷童喊一聲:“媽媽!”
沈沉魚、冷靖蝶同時出聲:“哎,什么事?”
冷童:“……”算了,還是喊爸爸吧。
“爸爸!”
“……”沒人理。
“爸爸!”
“……”還是沒人理。
咦,人呢?剛剛還在。
“王奶奶,有沒有看見我爸爸?”王奶奶是家里的老傭人。
“小少爺問的是哪個爸爸?”
“親爸呢?”
“在育嬰房。”
“舅舅爸呢?”
“在育嬰房。”
“……”
冷童來到育嬰房,只見他那兩個爸,全都圍在他新出生的小表妹床前,一臉慈父光芒。
“爸爸!”他生氣了,他感覺自己受到了冷落。
“噓!別吵吵!”冷陌琰和昌云夜同時轉頭,很不悅地瞪了冷童一眼。
冷童:“……”果然被冷落了。
“爸,這又不是你閨女,你看個什么勁兒?”這話,顯然是對昌云夜說的。
昌云夜頭也不抬:“我在學習怎么照顧小孩,回頭讓你媽給我生一個。”
冷童冷嗤,“你還沒搞定我媽呢,就想著讓她給我生妹妹?爸,麻煩你搞清一下主次行不行?”
這么多年了,冷家的人都接受了昌云夜是冷童的親生父親,就是冷靖蝶不能接受。
也不知別扭個什么勁兒。
昌云夜四十五度望天,一會兒,他說:“我今晚準備再求一次婚,你們到時候在旁邊幫我起起哄,說不定小蝶腦一熱,就答應了。”
冷童:“……”
冷陌琰不屑:“幼稚!”
冷童:“……”
俗話說,有人歡喜有人愁。
在這舉國歡慶的時刻,總有那么一兩處,愁云慘布。
一間小房子里,沈鈺氣得把家里所有能摔的東西都摔碎了。
六年前,她丈夫喬梁因犯了錯,被齊家家主趕出了公司,她和沈落雁也被沈家排斥,他們一家像過街老鼠一樣被人恥笑。
沒有收入,只好賣了房子做生意,辛辛苦苦打拼六年,好不容易有了點起色,結果,昨天公司出了點狀況,六年掙的錢賠了個干干凈凈。
她能不生氣?
都怪喬梁那個沒用的窩囊廢!
“媽,別生氣了,我那里還有些錢,要不你拿去先用吧。”沈落雁出言安慰。
誰知,沈鈺轉頭狠狠瞪了她一眼,“我就說讓你嫁給李明震,你偏不,你要是嫁給他,你媽我還需要這么累死累活的嗎?”
沈鈺身子一顫,“媽,那個李明震,已經五十歲了,兒子比我還大……”
“不就年紀大一點?他有錢啊,你嫁給他吃香喝辣有什么不好?總比現在一窮二白強吧?你看看你,學個什么服裝設計,這幾年,你看你設計出幾套像樣的衣服?有哪家正經的服裝公司肯用你?你還不給自己找個好人家嫁了?好讓我也跟著沾沾光!”
“媽!找個好人家嫁了就是嫁給一個已經半截身入土的老頭子嗎?”
“不然你還想嫁給誰?這京城,誰想娶你?一只窮破鞋,誰會娶你?還有你挑的?”
沈落雁唇色慘白。
這就是她的母親嗎?
跑出那間令人窒息的房子,外面處處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她似乎與這個歡樂的時刻格格不入。
京城很大,卻沒有容納她的地方。
她知道自己錯了,不該去妄圖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一輛車從遠處呼嘯而至,她腦中不知怎么忽然空白了一下,等她反應過來,車輪已經碾過她的身軀。
心靈從未有過的平靜。
就這樣吧。
她想,就當是給童謹償命了。
所有人都以為童謹是自殺,就連死去的童謹大概也這么認為吧。
沒有人知道,是她偷偷給童謹聽了禁曲,放大了童謹心里的悲傷與絕望,擾亂了童謹的大腦,才導致童謹選擇了死亡。
因果輪回終有報,她以前不信,現在信了。
如果能再活一次,她一定要為自己好好生活,不爭不搶,安然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