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金光穿過枯木的梢頭,灑在荒廢已久的院落,叫醒了兩個沉睡在幸福中的人。
“再睡一會!”當小蒙要起身時,延生略帶霸道的話語響起,又將她摟入了強壯的臂彎下,讓她感受胸膛溫暖。
小蒙沒有掙扎,她靜靜的感受著延生強壯的心跳,回想到昨天的延生那神秘的笑容,臉上閃過一抹紅暈,忍不住將頭埋得更深。
延生覺得自己是屬于‘偽君子’行列里的人,昨天怎么突然就有了這樣的想法?許是身體給出的信號,又或者是這種想法潛藏在心里太久了?
第一次的溫存,就在昨天那種半自然不自然的狀況下進行了,個鐘滋味和感受的回憶,又讓他忍不住看向了懷里的小蒙,臉上又不自覺浮出了那種憨傻的笑意。
小蒙只覺得延生心臟的跳動有點急促,忍不住將頭伸出被窩,抬眼一看,昨天那種神秘又略帶猥瑣的笑容,再一次浮現(xiàn)。
“還…來?”
“再來一次!”
走出房間已經(jīng)是午后,陽光正烈,院里的風開始帶著初秋的清涼,四季變化最明顯的應該是景,可現(xiàn)在你感受不到景物的變化,因為已經(jīng)越來越一樣了!
小蒙變了,原本白皙的皮膚此時看上去就像是剛剝開殼的雞蛋,圓潤光澤!延生回頭的剎那,愣是呆在了原地。
兩人傻傻的對望,似乎讓陽光下的枯寂世界,恢復了一些生機。
“走啦!”小蒙開口喊道,牽著馬走出了院落。
“要不再休息兩天?”延生望著前方曲徑小路,遲疑說道。
“聽你的!”小蒙爽快的回道。
“好,那就再等等,大不了到青銅城再去找他們!”
二人又牽著馬復返院落!
夕陽時分,能瞧見有裊裊翠煙從屋舍中升起。
洪聰他們又被悍匪劫持了,在他們離青銅城只有一天的路程的時候。數(shù)百個悍匪從山上沖下,不由分說將他帶上了山!
這山叫兀鷲山,又高又險,甚至能遙望到青銅城。
“哎,你們家是大戶?”亮堂的山洞內(nèi),一臉胡子的大當家,用刀背拍著洪聰?shù)哪?,匪聲匪氣的喊道?/p>
“算不上,卻也不是小戶!”洪聰冷靜的回答道。
“在青銅城?”那悍匪又問。
“在吉瑞城!”
“十萬八千里的地方,道路又這么險阻,你們似乎只有死路一條!”
“那你還費什么話,直接殺了我就好!”
“好,你那么喜歡死,那我就殺了你,不過你會最后死,因為我會先殺小孩,再殺婦人,最后再殺你們!”那胡子大喊高聲喊道。
“你們到底要什么,我在青銅城有親戚!”洪聰早已見識這些悍匪的行為,在他面前已經(jīng)被殺了十幾個人,有大人有小孩,他知道,在逞強下去,似乎并沒有什么好果子。
“這就對了,那你說說,青銅城的親戚是大戶還是小戶?”
“大戶!”
“多大!”
“金銀成山,良田千畝!”
“好,我只要糧食,不要金銀!書信一封,讓其將金銀兌換成糧食,方能換得你們?nèi)啃悦缛舨蝗?,后果便和他們這些又窮又倔的人一樣的下場!”胡子壯漢指著前方十幾具尸體喊道。
洪聰點頭,被押入囚牢。
囚籠中,鰲蒼、柳夢、阿一等人的身影皆在其列,從豐源城出發(fā)的時候,有幾十人的隊伍,現(xiàn)在不足二十,可見路上的確兇險。
兩位婦人抽泣不止,許是想到自己的遭遇,家中被毀,逃亡此地,又落得這個下場,一路上見識的到的畫面,刺激著脆弱的神經(jīng),抽泣之后,忍不住放聲痛哭起來。
這不是一個善良的世界,眼淚只會招來嫌棄。
“哭,哭什么哭!再哭,把你剁成肉餡給炒了!”牢獄外的匪徒惡狠狠的威脅道。
“兩位嫂子,別哭,這一路上我們都過來了,這個時候,只有堅持下去才能到達青銅城,知道嗎?”柳夢平靜的勸說,視線望向牢門,她希望洪聰?shù)纳碛俺霈F(xiàn)在牢獄之外。這種眼神就像是她每晚在院中等待丈夫歸來的眼神。
洪聰?shù)纳碛俺霈F(xiàn),她緩緩的吐出一口氣,平靜內(nèi)心的波濤暗流。
鰲蒼臉上露出詢問神色,洪聰將自己在山洞內(nèi)的見聞一一說出。
“看來,真的遇上了悍匪!”鰲蒼在聽聞洪聰?shù)年愂鲋?,語氣變得極不自然,他在抑制自己的憤怒。
“誰能想到,這青銅城外,還有這樣的地方,自從到達北境之后,路途平順了許多,那知道,居然有人敢在國城腳下干這種勾當!”洪聰憤恨的說道。
“你說出了你的身份?他們相信了?”
“我給了一個假地址,讓他們的人去送信,當然最終這信會被送到將軍府!”洪聰?shù)吐曊f道。
“可這地方易守難攻,這悍匪的數(shù)量已然達到上千人,以一敵十也不再話下,難不成將軍府會派出上萬人的軍隊,來這?”鰲蒼疑惑問道。
“是我考慮欠妥,但眼下,只能先拖住他們!”
“將軍我很了解,他的骨傲著呢,你這種向悍匪低頭的行為,定然會被他看不起!”
“看不起就看不起,我又不是為了讓他看得起才來的!”
“你倒是看得開,不管怎么樣,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我只想守住自己的妻兒,我只想保護住大嫂和侄子,自私就自私!”
“哎,誰能想到爪哇國的行徑會如此卑劣!”
“都是禽獸,誰也不是善人,這一路上,我看多了!”洪聰?shù)吐曊f道。
“你是有點后悔離開吉瑞城了嗎?”
“沒有什么后悔不后悔!”洪聰是有點憋屈,他也想戰(zhàn)死在吉瑞城,他也想不要命的抵抗,不做這個‘逃兵’,可是當父親和兩個哥哥都犧牲之后,看著柳夢和孩子們的臉,他還能死嗎?
死士和活死人沒有一個善茬,那些個強悍的力量,不是他能抗衡的!
洪聰?shù)乖诟刹萆?,不再說話,身體的顫抖,足夠說明他心中的悲憤。
吉瑞城外,一大群人衣衫襤褸,狼狽無力的在烈日下走著,身后是爪哇國的士兵手持長矛,步步緊逼。
“都走快點!”怒吼聲之后,便響起揮動鞭子的聲影。
大一、中二、小三、余四、富六,幾人的身影也在當中,他們雙眼麻木,一臉死寂,雙眼紅腫,滿是污垢的面容中還有眼淚的痕跡?;蛟S,他們的眼淚早已流干。
噗通!
烈日下,有人堅持不住,轟然倒地,沒有人攙扶,沒有人伸出手,因為下一刻,這個倒下的人,就會被那些軍士的長矛刺穿身體。
路上已經(jīng)有許多未收的尸體,在烈日之下散發(fā)著惡臭,大地顏色變得暗紅,血液早已凝固。
“我們…要去哪?”小三有氣無力的問道。
“去死!”余四簡單的回答。
“死哪去?”中二問道。
“葬魂山!”余四再次回答。
“有多遠?”富六無力問道。
“不遠!”余四無力的答道。
“不遠是多遠?”大一問道。
“倒下了,就到了!”余四說道。
“那沒倒下呢?”小三眼中流露出希冀。
“他們會把我們送到的!”余四苦笑道。
……
“大一哥,你的餐館關門了?”
“關了,現(xiàn)在應該變成我妻兒的墳墓了!”
“中二哥,你的畫廊呢?”
“塌了,也變成墳墓了!”
“三,你的舞臺呢?”
“陷了,陷到地底下去,估計也成墳墓了!”
“六,你的酒呢?”
“埋了,百年后說不定會成為世上最好喝的酒!”富六突然大聲說著!
“好,你釀的酒本來就是最好的!”余四笑了,笑得很大聲。
“四哥,你的百寶店呢?”富六問道。
“那都是寶貝,我能留給他們,埋了,統(tǒng)統(tǒng)都埋了!”余四大聲說著,滿臉笑意,眼睛里又流出眼淚。
幾人笑了,在這人群中大笑,在烈日下狂笑,在這個悲涼的世界里,發(fā)出最大的笑聲,笑得痛快,笑得高亮,笑得歇斯底里。
“你們說多五在干什么?”
“他啊,在流浪,一定又睡在哪個天橋下,用什么紙皮裹住自己呢!”
幾人又忍不住笑了,想起了那個喜歡到處走的男孩。
“三,給我們唱一曲吧!哥很久沒聽你唱了!”余四大聲喊道。
“好,我就給各位哥哥好好唱一曲,你們聽好了!”小三大聲說道。
“等等,讓富六給你報個幕!”余四大聲說道。
“好,很久沒給小三姐姐報幕了,我就報一個!”富六爽快說道,聲音驟然提高,道:“下面有請吉瑞之聲的王者,田小三小姐,為大家?guī)硪皇姿某擅渡鷻C》!”
說完,幾人笑著大力鼓掌!
人群中響起悠悠的吟唱之聲,空靈之境透出,在烈日下,聲音緩緩流蕩,化作沁人心脾的春風,眾人駐足,三兒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歌聲由小到大,逐漸激蕩,喚醒了沉睡的大地,沖破了天際彌漫的硝煙,所有人仿佛又回到那春光燦爛的日子。
大一幾人的腦海中回憶著不醉樓的點點滴滴,大一掛著圍裙站在火焰通明的灶臺前滿臉笑意的掂著鍋;中二悶聲不響在洗菜房里摘著菜,同時在腦海中構思著他要畫的作品;多五站在菜墩前,不斷揮動菜刀,剁著那些蔥姜蒜,嘴里不斷的細數(shù)著自己走過的地方;小三又劃著冰刀在不醉樓前的院子里翩翩起舞,然后高聲歌唱;余四一邊點頭哈腰在客廳中給客人端茶送水,一邊笑著為他們推薦菜肴;富六又研制出了新品,一臉污垢的從地窖中沖出,興沖沖的讓江翠花品嘗,并給出意見。
門前,洛雎兒爽朗的笑聲在回蕩,烈日下,眾人腦海中定格著那張笑臉,充滿希望。
長矛刺穿了他們的身體,所有人應聲倒下,歌聲回蕩,他們臉上帶著笑意,望著天空,似乎留住了某種美好。
洛叢云夫婦二人,忽然覺得胸口異常難受,沒有由來的疼痛感刺激著兩人,望著上空布滿的烏云,大一等人的臉在腦海中閃過。
延生覺得自己心里忽然裝了一塊石頭,忍不住抬頭望向空中,腦海里竟然浮現(xiàn)了大一等人的面容。
世界依舊運行,太陽照樣升起,誰會記得亂世里的這群螻蟻,他們的生命注定是一首悲傷的歌!